夜幕如同浓墨般浸染了整个山谷,白天的酷热逐渐被凉意取代。火凤凰集训营地却并未因黑夜而沉寂,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剑划破黑暗,将训练场某些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作训室内,只有仪器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墙壁上挂满了显示屏,实时传输着营地各处的监控画面。雷战独自站在屏幕前,刚结束的教官会议还在他脑海中回响。
老狐狸汇报着首日训练数据:“六十人,完成全部基础体能测试的五十二人,中途晕倒八人,其中两人主动放弃。比上一批高出五个百分点。”
“虚假繁荣。”雷战当时冷冷回应,“第一天的硬撑说明不了什么,等极限体能周开始,才会见分晓。”
此刻,他锐利的目光在众多监控画面上巡视。女兵宿舍区大多已经熄灯,白天的残酷训练让这些骄傲的精英们迅速学会了珍惜每一分钟休息时间。只有一个画面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位于宿舍楼后方的辅助训练场,一个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影,正借着月光和远处探照灯的余光,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据枪动作。
即使隔着监控屏幕,雷战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溢出的专注和执着。身影的主人每个动作都力求完美,据枪、瞄准、呼吸调整、模拟击发,然后重新开始。汗水早已浸透她的作训服,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叶寸心。
雷战在心中默念这个已经有些熟悉的名字。白天的冲突让他对这个女兵留下了深刻印象,而现在,她又一次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作训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老狐狸端着两杯浓茶走了进来。看到雷战专注的神情,他顺着视线望向监控屏幕,了然地笑了笑。
“怎么,又盯上那个刺头兵了?”老狐狸将一杯茶放在雷战手边的控制台上,自己呷了一口,“叶寸心,资料显示她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高材生,入伍前就拿过全国大学生格斗竞赛冠军。入伍后,新兵连各项考核全优,破格进入侦察连,三个月后成为集团军狙击手集训队第一名。”
雷战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个不断重复动作的身影上。
“身体素质顶尖,理论考核近乎满分,格斗、射击底子都很好。”老狐狸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但随即转为戏谑,“就是这脾气……啧啧,像头没驯服的小野狼。白天敢当面顶撞你,晚上不休息加练,这是要跟你死磕到底啊。”
监控画面中,叶寸心终于停止了据枪练习,改为练习快速换弹夹。她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每一个步骤都精准无误,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
“她很像一个人。”雷战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
老狐狸挑眉,凑近了些:“哦?像谁?让你雷神这么念念不忘?”他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怎么,真中意这个了?”
雷战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瞬间变得深邃的眼神。
像谁?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回荡。是像年轻时的他自己吗?那个刚进入特种部队,天不怕地不怕,认为凭借个人能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新兵?还是像记忆中那个早已模糊的身影?那个同样倔强、同样不服输、最终却消失在战火中的战友?
他说不清。但这种熟悉的既视感,让他无法简单地将叶寸心归类为“又一个刺头兵”。从她身上,他看到了某种久违的特质——不仅仅是优秀的能力,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和不肯低头的傲骨。
这种特质,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年轻军人中,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她的射击数据调出来我看。”雷战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老狐狸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几下,调出叶寸心的详细档案和今日射击预习考核数据。
“卧姿一百米精度射,十发子弹,九十九环。唯一一发九环是因为旁边有人突然摔倒,她受到影响。”老狐狸念着数据,语气中难掩惊讶,“立姿无依托射击,九十五环。这成绩放在男兵里也是尖子。”
雷战的目光扫过数据表,最后停留在“心理评估”一栏:意志力极强,好胜心过盛,团队协作意识有待加强,抗压能力优秀但容易产生极端情绪。
“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老狐狸点评道,“能力强,但不合群。今天训练中多次与同伴发生口角,都是因为嫌对方动作慢或者出错。”
雷战沉默地看着监控。画面中,叶寸心已经结束了换弹练习,开始进行体能训练——波比跳,一组二十个,间歇十秒,继续下一组。她的呼吸变得粗重,动作也开始变形,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通知医疗组,随时注意加训人员的身体状况。”雷战突然下令,“特别是这个叶寸心,我不想看到她因为过度训练导致肌肉损伤。”
老狐狸惊讶地看了雷战一眼:“这可不像你啊,雷神。往常你不是最鼓励这种‘自虐式’加练吗?”
雷战没有解释。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兵格外关注。是因为她那句挑衅的话?是因为她与众不同的眼神?还是因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明天的训练计划调整一下。”雷战转移了话题,“增加团队协作项目比重,减少个人技能考核。”
老狐狸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想逼她走出舒适区?”
“一个不能融入团队的特种兵,再优秀也是失败的。”雷战的声音冷硬,“火凤凰需要的是能够将后背交给战友的军人,不是独行侠。”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中的叶寸心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撑住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她抬头望向夜空,月光洒在她汗湿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即使隔着屏幕,雷战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疲惫与不甘。
几秒钟后,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又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这丫头,真是不知疲倦啊。”老狐狸摇头感叹。
雷战终于移开目光,转向营地全景监控。夜色中的火凤凰集训营安静而神秘,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等待着锻造出最精锐的战士。而叶寸心,无疑是这批原材料中最特别的一块。
他不知道这块材料最终会被锻造成什么样子——是会因为过于刚硬而折断,还是会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尖刀?
“明天的团队协作训练,重点观察她。”雷战下达指令,“记录她与队友的每一次互动,特别是冲突时刻的反应。”
“明白。”老狐狸点头,随即又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对她特别上心啊?该不会真的……”
雷战一个冰冷的眼神让老狐狸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她是这批学员中最有可能成为火凤凰的人选,也是最有可能提前出局的人。”雷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的责任是确保合格者留下,不合格者离开。没有其他。”
老狐狸耸耸肩,不再多说。但作为多年战友,他能感觉到雷战平静外表下的细微波动。这个叫叶寸心的女兵,从见第一面起,就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引起了雷神的注意。
作训室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仪器运转的声音单调地回响。雷战的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了那个监控画面。屏幕中,叶寸心终于结束了加练,正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宿舍走去。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韧。
雷战的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问题:她到底像谁?
也许,她谁也不像。她就是她自己——一个独特而复杂的存在,一个即将在火凤凰经历淬炼的新兵,一个让他这个总教官都感到棘手又期待的“问题学员”。
窗外的月亮悄然移动,夜色更深了。雷战一口饮尽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水,转身离开作训室。明天,将是新一轮的考验,他很好奇,那个倔强的女兵会如何应对。
而此刻的叶寸心,正轻手轻脚地回到宿舍。同伴们大多已经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小心翼翼地躺上床,浑身的肌肉都在**着白天的超负荷运转。
闭上眼睛,雷战那张冷硬的脸庞和燃烧的火焰再次浮现。她攥紧了薄薄的被子,在心中发誓: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成为最后留下的八个人之一。她要让那个目中无人的总教官亲眼看到,她叶寸心配得上火凤凰这个称号。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次次无声的交锋中,已经开始缓缓转动。谁也不知道,这条荆棘遍布的特战之路,最终会将他们带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