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在失恋后的第十三天遇见苏沉的。那天我穿着不合时宜的高跟鞋,
踩在大学交流会的青石地上,走得脚疼脑胀。会议室灯光昏沉,
讲台上一个中年教授念着他的PPT,底下坐着一排排或打瞌睡或刷手机的老师学生。
而苏沉,就坐在我右侧的第三把椅子上,肩膀宽直,身影沉稳,像一座不会倒的山。
他低头看资料时,眼睛里是种清冷的光。
我对这种男人天生没什么抵抗力——不吵不闹、不油不腻,连呼吸都像微分函数一样稳定。
于是我多看了他几眼。他忽然偏过头来,问我:“你觉得爱情,是概率问题,还是决定论?
”我一愣,心口微微发紧。这是我过去十三天,不想面对的问题。
他却像不经意拆开我刚粘好的创口贴,一针见血。“你觉得呢?”我反问。“我在找答案。
”他说着,将一张纸递给我,是一份调查问卷,
密密麻麻地写着:“你认为恋爱开始的最关键因素是什么?
”“你最不能接受的亲密关系行为是?”“你曾经因为不爱一个人而主动分手吗?
”我抬眼看他,他却不避开视线,说得极其认真:“我不是调情,只是研究。
”“你研究爱情?”“我研究‘情感响应机制’,包括爱情。”“所以你……科学谈恋爱?
”他点头:“我尝试从变量中筛选出一个最优解。”“听上去挺无趣的。”“但比起不确定,
我宁愿掌控。”他看着我说这句话时,语气低冷又理直气壮,
就像一位逻辑至上的科学家面对混沌的宇宙,用理性维系世界的秩序。我想,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人真正失望的那种混乱,是再多控制也无能为力的。
我不想继续和他纠缠这个话题,起身想离开。他却忽然说:“你刚才看手机,看了好几遍,
还是没等到消息?”我回头。他补了一句:“你失恋了。”我强忍着没让表情崩塌。
他却继续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陪你做一组反应模拟。你负责提供情绪变量,
我来建立数据集。”“什么意思?”“——从今天开始,我尝试和你谈一场恋爱。
只是试验性质。”我笑了,冷笑。“你把我当实验对象?”“你也可以反过来试探我,
看看你要的爱情,能不能从我身上得到。”他眼神不闪不躲,说得坦然自若,
像是在提出一个双盲实验的邀请函。我心底某个死掉很久的角落,突然一跳。
那一刻我没意识到,这场“实验”,最终会推翻我所有关于爱情的预设——也会让我,
把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重新交出去。2苏沉第一次约我,是发来一条短信,
连标点都像他本人一样一板一眼:【如果你今晚有空,是否愿意和我共进一餐?
我想采集初期交往样本。】我盯着这句话看了两遍,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晚上七点,
他站在我楼下,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风吹过他略微翘起的发梢,
侧脸清冷。他说:“我不擅长挑餐厅,就自己做了饭。”我打开保温袋,
里面是装得整整齐齐的饭菜:番茄炖牛腩,清炒菜心,外加一个荞麦鸡蛋饼,热气腾腾,
颜色漂亮。“你做的?”他点头,“第一次下厨房,时间控制得不算精确。”我愣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理科男会为了约我吃饭,从零开始研究做饭步骤,
甚至精准计算饭菜出锅后余热保温的时间。我吃了一口,咸淡适中,牛腩烂得刚好。
“你是不是所有事都这样,建立模型,反复测算,然后一步步执行?”他认真思考了一秒,
“这是我保证效率和正确率的方法。”“那你怎么测算爱情?”“暂时还在观测期。
变量太多,模型不稳定。但我可以调整。”我盯着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觉得好笑。
“那你觉得我,是你数据里的哪一种变量?”他看了我一眼,
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是我不可替代的主变量。”我怔住,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他说得太冷静,反而让人更容易信。这晚之后,他开始出现在我生活里的各个角落。
早上出门时,他在小区门口等我,
手里是提前计算好时间的咖啡;午休时他会发来一条消息:【你中午摄入热量为320千卡,
建议散步20分钟,或者我来陪。】他说这不是追人,是观察行为反应。可那天我感冒了,
半夜咳得停不下来,手机亮起,是他发来的一句话:【我在你楼下,有药和热水。
下不来我就上去。】我哭得眼睛发烫,却不知道是在感动,还是在害怕。
我已经太久没有被人这样认真对待了。他甚至连感情也要精细测量、逐步推进,
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不肯让我难受一分钟。我问他:“你是不是不太懂怎么谈恋爱?
”他点点头,说:“是。但我可以慢慢学。”我低声问:“你学这个,是为了我,
还是为了证明你能掌握‘感情’这门课题?”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直,凝视我许久,
然后说:“林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但我知道,没有你,我无法继续这个实验。
”我抬起头,看见他眼里第一次出现了破碎的光。那不是逻辑,
也不是模型的反射——那是欲望,是不确定,是一个理科男,在爱情面前的第一次崩解。
3第三周,他开始回避我了。起初是回复消息越来越慢,
后来是实验楼前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影,连每日固定的那句“睡前记得调好闹钟”也消失了。
我发了一条消息:【你是不是在躲我?】两天后才收到回复:【林枝,对不起,
我需要一点时间。】我握着手机,看着这行字,手指几次点开又关上他的头像。那一刻,
我意识到我早就陷进去了。不是实验对象,也不是合作伙伴,
而是一个彻头彻尾、失了控的女人。我去了他实验室。
他的助理告诉我:“苏老师这几天一直在修改一个失败的模型,不让我们打扰。
”我推门进去,看到他站在白板前,眉心紧锁。白板上写满了变量公式,密密麻麻,
最上面一排赫然是我的名字。他听见门响,转头,脸色苍白得像长时间没有睡过觉。
“你为什么不见我?”“林枝……”他的声音很低,
“我觉得……我可能犯了严重的建模错误。”“什么错?”“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可控变量,
但我发现……你是独立变量,是我整个模型无法预测的核心扰动项。”我走过去,
一把抹掉白板上的公式,“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当实验数据?”他愣住。
我声音发冷:“你说你不确定你是不是爱我。我告诉你,爱不是分析出来的,
也不是‘观测值’能得出的结论。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看着我,喉结动了动,
最终低声说了一句:“我想确定我能给你你要的。”“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闭了闭眼:“所以我退缩了。”那一刻,
我才真正看清楚他眼里的慌乱——那不是逃避我,而是逃避一种无法掌控的未来。他太聪明,
太冷静,也太怕失败。他想给我最优解,却忘了感情从来没有完美答案。我忽然想哭,
却笑了,“苏沉,你也不过是个不敢赌的人。”他抬起头,眼神破碎,“是,我怕输。
”“可我已经全赌上了。”说完,我转身离开,没再回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追上来,
因为那天我一边走,一边擦着泪,天太黑,街灯太亮,整个世界都像是一场计算失误的灾难。
那晚他没再联系我,我以为,一切到此为止。直到一周后,
我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一篇发表在《情绪行为与人际交互机制研究》的预印本,
署名:苏沉,
—《以情感反应为驱动的非线性亲密关系建模初探(样本编号:LZ001)》我点开全文,
看见第一页附录备注:研究对象:林枝模型评估状态:失控研究者行为建议:重新启动,
并亲自道歉。我怔怔看了好久,眼前模糊一片。他终于承认:他失控了。他不是失败,
是终于开始——爱我。4他真的来找我了。那天下午四点半,天灰蒙蒙的,
我坐在编辑部楼下的咖啡馆里改稿,咖啡凉了三分之一,手机一直沉默。他推门进来的时候,
我第一反应是幻觉。他穿着那件洗得有点旧的藏青衬衫,神情疲倦,
眼神却比我记忆里更清澈。他朝我走来,一步不急,却稳得像把尺。我放下笔,没有起身,
也没有说话。他站定,声音低哑,却很清楚。“林枝,我想重新开始。
”我抬起眼:“重新开始?”他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封皮被他握得微微卷边。他推过来。
“这是我这一个月所有关于你——关于我们——的情感记录。我知道听起来像疯子。
但你可以看看。”我犹豫着翻开。第一页,是一张极为工整的图表。
时间轴从我第一次出现在他生活里那天起,横坐标是日期,纵坐标是他的情绪波动。
每一处上扬与回落,
说了一句玩笑话、我生气时皱起了眉、我咳嗽那晚哭着说“别管我了”……那不是实验记录。
那是一份热恋者,用最笨拙方式表达深情的日记。我继续往后翻,是他手写的一封信。
林枝:我用了半生去学习控制、分析、推导,却从没想过,真正在意的东西,无法计算。
我不擅长说“喜欢”或“爱”,
我更擅长说“我在意你什么时候生病”“你几点睡”“你今天是否难过”。
你曾说我只是把你当变量,但我现在明白了,你是我的常量,
是我所有假设里唯一不会改变的条件。所以我不再建模。我只想成为那个站在你身边的人,
无条件响应,无论结果如何。我读到这里,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他坐在对面,
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局促。我吸了吸鼻子:“你确定,你不是为了赢回一场失败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