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栓子的尸体被抬回李家坳时，已是第二天下午。刘春桃从娘家回来，

发现丈夫彻夜未归，慌了神，求了邻居帮忙寻找。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

沿着泥泞的山路和陡峭的坡沟，最终在深沟底部的乱石堆里，

找到了那具早已冰冷僵硬、摔得不成人形的躯体。村里的赤脚陈大夫被匆匆请来。

他只蹲下看了一眼，探了探早已消失的鼻息，

又摸了摸李栓子那软得像面条、骨头碎成渣的脖子和四肢，便摇了摇头，站起身，

对着满脸惊恐的刘春桃和围观的村民，吐出几个冰冷的字：“没救了，浑身骨头都碎了，

脖子也断了。抬回来的时候，气儿就早没了。准备后事吧。”没有遗言，没有交代。

李栓子像一条真正的野狗，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冰冷的山沟里，

结束了他充满算计、怨毒和罪孽的一生。简陋的薄棺很快打好。没有哭声震天，

没有披麻戴孝。刘春桃抱着懵懂无知的招娣，木然地站在一旁，

看着村民们沉默地将李栓子那具破碎扭曲的尸体草草收敛入棺。她的脸上没有多少悲伤，

只有一种麻木的疲惫和劫后余生般的茫然。招娣被母亲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

只是睁着那双酷似王梦仙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那口薄棺。那双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棺材被抬到村外一处荒僻的山坡下葬。下葬的过程极其潦草。

帮忙的村民动作飞快，仿佛抬的不是同村人的棺木，而是一袋散发着晦气的垃圾。

泥土很快覆盖了棺木，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包。没有墓碑，只有几块乱石随意地堆在坟头。

刘春桃抱着招娣，在坟前站了一会儿。山风吹动她额前散乱的头发，

露出她同样麻木憔悴的脸。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堆，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重。她拉了拉怀里的女儿：“招娣，

走吧。”招娣顺从地跟着母亲转身，小小的身影在荒凉的山坡上显得格外孤寂。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新堆起的土包，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了一眼路边的石头。

李栓子死了。李家那个瘫痪在床、散发着浓烈腐臭味的老太太李婶子，

似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自从李栓子死后，刘春桃既要照顾年幼的女儿，

又要伺候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在炕上、身上臭味越来越重的婆婆，心力交瘁。

她脸上的麻木疲惫更深了，动作也越发粗暴。给婆婆喂饭擦身时，常常是皱着眉头，

屏住呼吸，动作又快又急，像在完成一件极其厌恶的任务。李婶子的状况则更加糟糕。

长期的烂姜中毒早已摧毁了她的肝脏，持续的腹泻和营养不良让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皮肤黄得像蜡纸，眼白浑浊发黄。她身上那股腐臭味越来越浓烈，混合着屎尿的骚臭，

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挥之不去，连路过的邻居都要掩鼻快走。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