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
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动了动,全身疼,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被高高吊起。
一个护士看到我醒了,走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我爸妈呢?”
护士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他们在重症监护室。”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他们怎么样了?严重吗?我要去看他们!”
我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护士按住。
“你别动!你左腿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
“你父母的情况,不太好,还在抢救。”
“医院会尽力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我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车子撞过来那一瞬间的画面。
我爸妈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像刀子一样反复剜着我的心。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有跟他们争吵。
如果我一开始就选择搬家,远离这些恶魔。
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没多久,警察来了。
他们告诉我,张强已经被控制了。
他一口咬定,自己是酒后驾驶,把油门当了刹车,是意外。
“意外?”
我冷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亲口说的,要让我们全家停太平间!这是意外?”
警察记录着我的话,表情严肃。
“我们查了他的酒精含量,确实是酒驾。”
“但他坚称是操作失误。他的妻子李娟也证实了这一点。”
“她说你们之前因为车位的事情吵得很凶,他一时冲动,又喝了酒,才会酿成大祸。”
“她还说,她当时一直在拍车窗让他停下,是他自己失控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想把故意杀人说成交通肇事。
“警察同志,我有证据。”
我指了指床头柜上,我那只屏幕碎裂的手机。
“在失去意识前,我按了录音。”
警察立刻取过手机,试图播放,但手机已经无法开机。
“我们会让技术部门尝试修复数据。”
警察安慰我。
“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先安心养伤。”
警察走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里一片冰冷。
手机里的录音,是我唯一的希望。
如果数据无法恢复,张强很可能就会因为交通肇主罪,只判个几年。
那我爸妈受的罪,我们一家人毁掉的人生,又该由谁来买单?
下午,公司主管和几个同事来看我。
他们带来了鲜花和果篮。
主管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林,安心养伤,工作上的事别担心。”
隔壁工位的同事小王凑过来说。
“天啊,这也太惨了,我听说你爸妈还在ICU?”
我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另一个同事压低声音。
“我听说了,是为了一个车位?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啊,太可怕了。”
主管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
“行了,让小林好好休息吧。”
他们没待多久就走了。
我知道,这次住院,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我爸妈的ICU,更是个无底洞。
我打开手机银行,看着卡里那点微薄的存款,一阵绝望。
毕业三年,我拼死拼活,攒下的钱,可能连ICU一天的费用都撑不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李娟走了进来。
她眼睛红肿,脸色憔悴,手里提着一个果篮。
看到我,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林,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叔叔阿姨!”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扇自己的耳光。
“都怪我,是我没看好他,才让他喝了那么多酒,闯下这么大的祸。”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能解气。”
我冷冷地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
李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小林,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老张他知道错了,他后悔了,真的。”
“我们家条件不好,我们愿意赔偿,我们愿意砸锅卖铁地赔偿。”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们家全部的积蓄了。”
“你先拿着,给你和叔叔阿姨治病。”
“我知道这点钱不够,远远不够。但我们真的尽力了。”
我看着那张卡,只觉得讽刺。
五万块钱,就想买我爸妈两条命?
“你觉得,我爸妈的命,就值五万块?”
李娟哭着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生命是无价的。”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私了,好不好?”
“只要你签一份谅解书,承认这只是个意外。”
“我们后续会慢慢赔偿你的,砸锅卖铁也会赔。”
我终于明白了。
她是来让我签谅解书的。
只要我签了,张强的故意杀人就彻底变成了交通肇事。
“你做梦。”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李娟的脸色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又被泪水掩盖。
“小林,你为什么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我们已经这么惨了,你非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老张要是坐了牢,我们这个家就毁了!我跟孩子还怎么活啊!”
她开始卖惨,道德绑架。
“你家毁了,跟我有关系吗?”
我反问。
“你们撞我爸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家也毁了?”
李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她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我。
突然,她从地上爬起来,把那张银行卡硬塞到我的枕头下。
“小林,你再好好想想,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她仓皇地跑了出去。
我拿出那张卡,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我拿起手机,给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一名律师的周阳打了个电话。
“周阳,我出事了,我需要你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