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录制现场的冷气开得有些足，宋冉**在空气中的小臂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安静地坐在化妆间的单人沙发上，听着外面导演和工作人员大声沟通的嘈杂声，没什么表情。
这是一档最近在网上非常有噱头的离婚综艺，名字很文艺，叫《明日可期》。
请的嘉宾，是她和她刚刚办完离婚手续不到一个月的前夫，周卓诚。
“宋老师，周老师的麦好像出了点问题，您能帮忙调整一下吗？他的助理被拦在外面了。”一个年轻的实习编导探进头来，小心翼翼地问。
宋冉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周卓诚。
他正坐在镜头正下方，身上穿着节目组准备的柔软居家服，衬得他那张常年出现在大荧幕上的脸，越发温润无害。
听见编导的话，他歉意地冲宋冉笑了笑，那笑容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疏离和无奈。
是粉丝最吃的那一套，破碎又深情。
宋冉心里没什么波澜。
结婚五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张皮囊下是怎样一副自私凉薄的骨头。
她站起身，走到周卓诚面前。
他微微低头，方便她动作。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宋冉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她再熟悉不过的木质香水味，只是里面，似乎混杂了另一种甜腻的女香。
她的手指碰到他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周卓诚忽然动了。
他微微侧过头，柔软的嘴唇，极其自然地、甚至是下意识地，轻轻擦过了她的发鬓。
一个轻柔到几乎不存在的吻。
宋冉的身体瞬间僵住。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周卓诚自己也愣住了，像是没料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漆黑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宋冉错愕的脸。
“咔！完美！”
导演兴奋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就是这个感觉！周老师，宋老师，你们刚才的互动太棒了！那种离婚后依然残存的身体记忆和下意识的亲昵，简直绝了！”
周卓诚如梦初醒般，迅速直起身子，和宋冉拉开距离。
他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但很快被他用演技掩盖过去，化作一抹苦笑。
“抱歉，”他低声对宋冉说，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习惯了。”
宋冉没说话。
她只是垂下眼，整理好他麦克风的线，然后面无表情地退开。
习惯？
她心里冷笑一声。
是啊，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可他的习惯，或许早就给了另一个人。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现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准备下一个环节的拍摄。
周卓诚的经纪人陈姐趁着空档，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兴奋：
“卓诚，你刚刚那一下简直是神来之笔！播出后绝对会爆！‘周卓诚下意识亲吻前妻头发’，这个热搜我先预定了！”
周卓诚没接话，只是看着不远处安**着的宋冉，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那个吻，确实是下意识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碰过宋冉了。
离婚前那段时间，他看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只觉得乏味。
可刚刚，当她带着一身清冷的、与他截然不同的气息靠近时，他竟然……
“卓诚？”陈姐见他走神，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周卓诚收回视线，恢复了影帝的专业素养，“按计划进行。”
他要的效果，就是这样。
在镜头前，不断地展现出他对宋冉的“旧情难忘”，用这些细节，编织一张深情的大网。
等到节目结束，他再顺理成章地和温以末官宣，坐实自己为爱不惜一切的形象。
而宋冉，就会成为那个贪得无厌、拿了天价分手费还妄图纠缠的“前妻”。
他看着宋冉的侧影，心里盘算着。
他了解她，这个女人看着冷，其实心软，耳根子也软。
只要他多做些这样的小动作，说几句软话，她肯定会动摇。
到时候，都不用他出手，悠悠众口就能把她淹死。
导演宣布休息十分钟。
周卓诚整理了一下衣服，端着一杯温水，朝着宋冉走了过去。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和歉意，准备上演下一场戏。
“冉冉，”他走到她面前，将水杯递过去，“我们谈谈。”
宋冉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很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周卓诚以为她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被他三言两语就哄得服软时，她却开口了。
“周卓诚，”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你演得真好。”
周卓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冉的性子，他自认为了如指掌。
结婚五年，她永远是温顺的，包容的，就算偶尔闹脾气，也像只伸出爪子却不敢挠人的猫，哄一哄就好了。
她从没用这种，带着明确讥讽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冉冉，你说什么？”他试图维持自己的风度，声音依旧温和。
“我说，”宋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你演得，很好。比你拿影帝那部戏，演得还好。”
周围有工作人员投来好奇的目光，周卓诚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宋冉，你什么意思？现在在录节目。”
“我当然知道在录节目。”宋冉扯了扯嘴角，一个称不上是笑的表情，“要不是在录节目，你大概连碰我一下都觉得恶心吧？”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周卓诚伪装的面具之下。
没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离婚前那大半年，他碰她都觉得是例行公事。她就像一杯白开水，寡淡无味。
可这话被她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你……”周卓诚的气息有些不稳。
“周老师，宋老师，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要拍单采了。”编导的声音适时地解救了他。
周卓诚看了宋冉一眼，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阴鸷。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采访区。
宋冉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里的那股恶心感，总算消散了一些。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思绪被拉回到一个月前，那个闷热的午后。
那天，周卓诚又说他要去外地参加一个电影节，晚上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