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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后,裴翊松了口气。
母亲见我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里,心疼的直抹泪。
她怕我在房里闷出病,硬要赶我去花灯节散散心。
我不想让母亲担心,只好听她的话。
花灯节上,满城灯火璀璨,人潮熙攘。
处处都是成双成对的璧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却不想刚过转角,迎面就撞见了裴翊和苏云梦。
他正将一个精致可爱的兔子花灯递给苏云梦,眉眼温柔。
苏云梦笑着接过,不知低声说了什么。
裴翊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眼神宠溺。
从前他的这份细致耐心,只会给我一人。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钝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撕扯般的疼。
曾几何时,也是在这花灯节。
裴翊带我偷溜出府,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里。
他为了赢下那盏最大的,流光溢彩的莲花灯,与人比拼箭术,百步穿杨,引得满堂喝彩。
在漫天绚烂的烟火轰然炸响,照亮整个夜空的那一刻,他偷偷亲吻我的额头,气息灼热。
“音音,你看这满城灯火,万千流光,都不及你眼中星芒万一。”
“以后每年的花灯节,我们都一起来,好不好?”
“我要让全城的花灯,都见证我对你的心意,此生不渝。”
言犹在耳,烟火仿佛还在眼前闪烁。
可站在他身边,与裴彦共赏这良辰美景的,却已换了人。
我下意识地想转身避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幕,却被几个喝得醉醺醺,满身酒气的流氓拦住了去路。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得真标致,陪爷几个玩玩?”
我心中惊慌,步步后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期盼,投向不远处的裴翊。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依赖,是十几年养成的习惯。
即使他已视我如陌路,甚至在心中将我厌弃。
“裴翊!裴翊!”
他听见了,回过头。
隔着攒动的人群,我们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
我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可悲的希望。
或许......或许他还会记得一点......
可他只是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随即,便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眼神冰冷,毫无波澜地转回了头。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苏云梦,用手臂为她隔开人群。
然后毫不留恋地,彻底地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人海之中。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冻住了,连心跳都似乎停滞。
流氓的嬉笑声越来越近,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脏手即将碰到我的衣袖。
看着眼前浑浊冰冷的河水,想起他决绝的背影,一股巨大的绝望和自弃涌上心头。
就这样吧。
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我!
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针,刺透肌肤,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口鼻。
我不会水。
窒息的痛苦淹没了我,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逐渐模糊,下沉。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
我在自家池塘边玩水,不小心滑倒,是他毫不犹豫地跳下来,将我托起。
我呛了水,吓得直哭,他手忙脚乱地拍着我的背,脸色比我还白,一遍遍地重复:
“音音别怕,音音别怕,我永远是你的浮木,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沉下去。”
曾经许诺永远做我浮木的人,如今亲手将我推入了这绝望的寒渊。
在水中,我竟有些解脱地想,就这样死了也好。
总好过,看着他与旁人恩爱两不疑。
总好过,日日夜夜承受那剜心剔骨,永无止境的痛。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我看到有人游到了我身旁。
眼皮子太重,我没有看清是谁,只听得那人唤我的名字:
“沈徽音,醒醒!”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布置得极为雅致奢华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的檀香。
侍女见我醒来,面露喜色,忙去通传。
进来的是一位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妇人。
她温和地看着我,眼神带着些许怜悯:“沈姑娘,你醒了,这里是永安公主府。”
“是本宫那侄儿谢渊路过救了你,他担心自己送你回府会有人妄议你的清白,便将你送到了本宫这里。”
见我沉默不语,永安公主又道:
“谢渊求娶你一事,你吓到了吧?也是,他在外的名声可算不上好。”
永安公主失笑着摇了摇头。
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张俊美无铸,眼底却永远是一片淡漠的脸。
摄政王,谢渊。
那个传闻中权倾朝野,手段狠厉,令人闻之色变的男人。
大家都说他处事狠辣,不近人情,府中虽无姬妾,但......那等人物,心思深沉,并非易与之辈。
“本宫知道你与裴翊青梅竹马,谢渊那边,你若实在不愿,本宫可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渊那浑小子想一出是一出,连夺***这事都能做得出来,不过这事裴翊还不知道,你可放心,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我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将盘旋在心中多日的问题问了出来:
“殿下,您知道王爷为何要向陛下请旨?我跟王爷从未有过交集......”
看着我满脸的不解,永安公主却也摇了摇头:
“谢渊从小到大都没求过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说想要......”
永安公主还没说完,爹娘便已经到了,见到我,又是哭又是骂。
谢过公主后就将我带回了国公府。
**在榻上,浑身依旧冰凉,那股寒意似乎从河水里钻进了我的骨头缝里。
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裴翊那冷漠的一瞥,是他护着苏云梦离开的背影,是苏云梦依偎在他怀中那隐含得意的眼神。
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心死了,嫁谁不是嫁。
“爹,娘。”
我听见自己平静得可怕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告诉宫里,我答应与摄政王的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