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里的那颗痣

轮回里的那颗痣

主角:陆珩之苏晚
作者:盐都的秋

轮回里的那颗痣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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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第一次见到苏念,是在一个春意慵懒的午后。市博物馆西侧的修复室,窗明几净,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光栅,

静静流淌在铺着墨绿色绒布的工作台上。

空气里弥漫着微尘、旧纸浆、以及一种特制修复药水的清淡气味。顾珩正躬身伏在台前,

戴着白色棉质手套,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枚民国年间的银质袖扣。袖扣样式简洁,

边缘处却刻着一个极小的、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的“珩”字。

氧化层使得银质表面泛着温润的旧色,边缘处甚至藏着一小片淡青色的铜绿,

幽幽地反射着光线。不知怎的,这袖扣总让顾珩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像极了昨夜梦中,

那柄插在断壁残垣里、剑穗残破的古剑上,缠绕了半世风雨也未能磨灭的锈迹。

那梦境真实得骇人,醒来时,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金属冰冷的触感,

以及一种撕心裂肺的、名为失去的空洞。“顾老师,这组民国捐赠衣物的修复清单,

麻烦您再核对一下。”女声清凌凌地落在耳侧,像一颗石子投入静谧的湖心。几乎是同时,

顾珩指腹捏着的那枚袖扣突然传来一阵灼烫感,并非物理上的高温,

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他下意识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清澈,带着初来乍到的些许拘谨,但更深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静。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尾,靠近太阳穴的位置,缀着一颗极淡极小的痣,颜色浅褐,

像是水墨画中,画家笔尖无意间在仕女眼梢轻轻点下的一笔。

这颗痣……顾珩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几乎停滞。太熟悉了,

熟悉到仿佛是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烙印,在某个没有月亮、只有烛火摇曳的深夜里,

他曾无数次凝视,无数次用指尖温柔拂过。“顾老师?”见他怔忡不语,

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苏念又轻声唤了一句,带着些许疑惑。

她怀里抱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旧档案册,册子的边角因常年翻阅而微微卷起磨损,

露出了里面夹着的一些泛黄照片。最上面一张,是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年轻男子半身照,

照片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他挺拔的身姿,以及袖口处别着的一枚袖扣——与顾珩手中这枚,

几乎一模一样。顾珩猛地回神,指尖一颤,那枚小小的袖扣险些滑落。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毫无来由的惊涛骇浪,伸手去接档案册。交接的刹那,

他的指腹不经意地擦过苏念的手背。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感顺着接触点窜遍全身,

血管里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加速奔流。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

不受控制地涌进他的脑海——滂沱雨夜,

烛光摇曳的绣房;雾气氤氲的火车车窗;还有一片漫过脚踝、粘稠而温热刺目的血色里,

有人用尽最后力气攥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执拗地说:“珩之,等我……”那声音,

似乎与眼前这清凌的女声有着奇异的叠合。“抱歉,”顾珩用力闭了闭眼,

强行将那些幻象压下,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最近总失眠,精神有些不济,

容易走神。”苏念闻言,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抹善意的浅笑,

眼尾那颗小痣也随之生动地一弯:“我看您办公桌上总放着安神茶的茶包,要是效果不佳,

或许可以试试薰衣草枕。我奶奶以前睡眠就不好,用了这个,她说比吃药还管用。

”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册粗糙的封皮边缘,这个小动作落在顾珩眼里,

竟让他心头再次一震。他恍惚想起,在很多很多年前,

仿佛也是这样一双纤细白皙、指节分明的手,拿着细长的绣针,在月白色的素绢上,

一针一线,绣出一朵亭亭玉立的折枝莲。那时,他似乎不叫顾珩,而是叫……沈珩?是了,

是临安城里最年轻的铸剑师。而她,也不叫苏念,是巷口那家绣坊里,

手艺最灵巧、笑起来眼尾有颗小痣的姑娘,苏微。

一、南宋·临安·嘉定十年春嘉定十年的临安城,春寒料峭,冬日的凛冽尚未完全褪去,

西湖边的柳树才刚抽出些鹅黄的嫩芽。城东的铁器作坊区,终日回荡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空气里混杂着煤烟、铁锈和汗水的气息。沈珩蹲在自家那间不大的铸剑坊内,

面对着熊熊燃烧的铸剑炉,正专注地往炉膛里添入一块乌兹钢坯。灼热的火舌舔舐着钢坯,

迸溅出零星的火星,有几颗顽皮地跳到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襟上,

烫出几个不易察觉的小黑点。他刚满二十,面容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俊,

但眉宇间已有了沉静坚毅之色。常年握锤的右手虎口处,结着一层厚厚的老茧,

指节也因为用力而略显粗大。“沈小哥,你要的丝绢,我带来了。

”清脆的女声带着清晨的露气,从巷口传来,像一阵温柔的风,吹散了坊内沉闷的空气。

沈珩手中的铁锤顿了顿,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姑娘,正挎着竹篮,

踏着熹微的晨光走来。是苏微。她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发间只别着一支素净的木簪,

身上带着干净的皂角清香,走到近前时,那淡淡的香气便驱散了周遭的煤铁味道。

“有劳苏姑娘。”沈珩放下铁锤,用一旁的旧布仔细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她递来的竹篮。

篮子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匹月白色的软缎,光泽柔和,质地细腻。他定制这匹丝绢,

是想为刚刚铸好的一柄精钢短剑配一个相称的剑穗。

前几日他因替禁军锻造的一批兵器质量上乘,得了笔不小的赏钱,

便想着铸一柄轻便锋利的短剑,托人带回乡下给母亲防身。剑是利器,

他却希望剑穗能温婉些,想来想去,临安城里,苏微的绣工是最灵秀的。苏微没有立刻离开,

她的目光落在仍在吞吐火焰的铸剑炉上,轻声问道:“这次,想绣什么纹样呢?还是莲吗?

”沈珩点了点头。他对莲花有一种莫名的偏爱。母亲曾说过,他出生之时,

老家门前的莲池一反常态,在非花期的时节里,竟绽放了满池的白莲,清香扑鼻。因此,

父亲为他取名“珩”,乃是古代佩玉上端的横玉,寓意君子温润如玉。可惜,

他并未长成父母期望的文人雅士,反而痴迷于铸剑之道,整日与烈火、顽铁为伍,

一双手磨得粗糙不堪,离“温润”相去甚远。“这次想绣在剑穗上,纹样要小巧精致些。

”沈珩说着,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一块碎银,“这是工钱,你先收着。

”苏微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去接,反而将竹篮又往他手里推了推,浅笑道:“不急的,

等绣好了再说。我娘早上蒸了菜包,想着你一个人可能顾不上吃早饭,让我给你带两个过来,

还热着呢。”沈珩握着尚带余温的竹篮边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

他父母早逝,是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去年母亲因身体不适回乡下调养,

他便独自一人在临安城中生活。除了远在乡下的母亲,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细致地记挂过他的温饱了。从那以后,

苏微便时常借着送绣活、或是帮母亲跑腿的由头,到铸剑坊来待上一小会儿。有时,

她会默默地帮他收拾散落一地的铁屑和废料;有时,就只是安静地坐在离炉子不远的小凳上,

手里做着针线,偶尔抬头看他挥汗如雨地锻打铁器,

间或说几句街坊邻里的趣闻——巷口张婶家的花猫生了一窝可爱的小崽,

城西新开的胭脂铺子来了颜色很特别的口脂,她悄悄攒了些钱,盼着明年夏天能去西湖边,

亲眼看看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景。“沈小哥,你说,西湖的荷花,

是不是比绣在帕子上的,要好看得多?”一日,苏微绣完了最后一针,将完成的剑穗递给他。

那剑穗用的是他带来的月白软缎,流苏顺滑,末端系着一朵小巧的、含苞待放的莲花,

莲心处用极细的红丝线点缀了几针,仿佛给那素净的白莲注入了生命力,鲜活欲滴。

沈珩接过剑穗,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地碰到了苏微的指腹。两人都微微一怔,

一股微妙的电流在接触点蔓延开来。苏微的耳根瞬间染上一抹绯红,慌忙收回手,低下头,

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声音细若蚊呐:“若……若是不好看,

我……我再重新绣一个便是。”“很好看。”沈珩的声音有些发紧,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珍重地将剑穗系在那柄准备送给母亲的短剑剑柄上,

打了个牢固的结,“等我将这柄剑托人送回给母亲,回来后……便带你去西湖看看。

”苏微倏然抬头,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亮晶晶的,

像是盛满了夏夜的星辰:“真的吗?沈小哥,你说真的?”“嗯,真的。

”沈珩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目光掠过她眼尾那颗因为笑意而愈发明显的小痣,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笃定与温暖。这辈子,他想要守护这个笑容,

想要和眼前这个眸中有星、心有所念的姑娘,一起看遍临安城的春华秋实,

看尽西湖的四季风月。然而,命运的齿轮从不因个人的愿望而停转。同年秋,

北方的蒙古铁骑大举南下,烽火狼烟迅速蔓延至江南。富庶繁华的临安城,

一夜之间被紧张与恐慌的气氛笼罩。朝廷加紧征调兵器和匠人,

沈珩的铸剑坊被官府强制征用,他本人也被编入军械营,不日即将随军北上。消息来得突然。

临走前,沈珩冒着渐渐沥沥的秋雨,飞奔至城西的绣坊。然而,

等待他的只有一扇紧闭的门扉和苏微母亲忧戚的面容。老人家告诉他,城外局势不稳,

她已匆忙将苏微送去远郊的亲戚家避祸,走得急,

只来得及留下一只绣了一半、尚未完成的荷包。那只荷包是月白色的底,

上面用青线绣了一个“珩”字,只完成了一半,针脚细密,却透着一种仓促的遗憾。

沈珩将那只未完成的荷包紧紧攥在手心,贴胸收起,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份短暂的温暖。

他随着军队,踏上了北上的征途。军营生活艰苦卓绝,

他白日里在简陋的工棚下为军队赶制、修复兵器,夜晚则蜷缩在营帐角落,借着微弱的火光,

反复摩挲着那只荷包,想象着苏微是否已安然抵达亲戚家,是否也在某个同样清冷的夜晚,

望着南方,记挂着那个带她去看西湖荷花的约定。战事不利,宋军节节败退。

在一次惨烈的突围战中,沈珩为保护一批重要军械,腿部被敌军马刀砍伤,行动艰难,

与大队失散,最终只能拖着伤腿,躲进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里。伤口疼痛,饥寒交迫,

加之对未来的茫然,几乎将他吞噬。夜深时分,

他昏沉中听到庙外传来细碎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以为是蒙古兵的搜捕队,心中一片冰凉。

他挣扎着握紧身边唯一防身的短匕,准备拼死一搏。然而,庙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探进来的,是一张沾着泥污、却无比熟悉的脸庞,以及一双写满担忧与焦灼的浅褐色眼睛。

“沈小哥?是你吗?真的是你!”苏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惊喜。

她手里提着一盏防风灯笼,微弱的光晕照亮了她满是疲惫却依旧清丽的面容。她快步进来,

放下灯笼,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干净的布条和伤药,

还有几个用油纸包着、尚且温热的饼。“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珩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不堪,他想伸手去触碰她,以确认这不是濒死前的幻觉,

却看到自己手上满是干涸的血污和泥垢,生生顿住了动作。苏微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查看他腿上的伤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浸湿了他破损的裤腿:“我……我听说军队退到了这一带,就……就偷偷跑出来找你。

沈小哥,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战乱的地方,去哪里都好,

再也不回临安了……”沈珩望着她泪眼婆娑却异常坚定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借着她的搀扶,强忍着腿部的剧痛,一瘸一拐地离开破庙,

向着她所说的、那个可能存在的安宁之地走去。然而,乱世之中,安宁何其奢侈。

他们没走出多远,就在一条荒僻的山道上,与一小队蒙古斥候骑兵迎面撞上。情急之下,

苏微用尽全身力气将行动不便的沈珩推入道旁茂密的灌木丛中,低声急促道:“别出声!

”随即,她捡起沈珩那柄系着莲纹剑穗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意图引开追兵。沈珩蜷缩在荆棘丛中,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他透过枝叶的缝隙,

眼睁睁看着苏微纤细的身影被那些凶神恶煞的骑兵围住,

看着那柄他亲手锻造、她精心装饰的短剑,在挣扎中脱手掉落在地,沾满泥尘。他双目赤红,

想要冲出去与她同生共死,却被苏微事先用藤蔓匆匆绑住的脚踝限制了行动,

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尝到腥甜的血味,听着她急促的脚步声、骑兵的呼喝声、以及最终,

一切归于死寂的、令人绝望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再无动静。沈珩挣脱束缚,

踉跄着爬出树丛。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打斗痕迹,那柄短剑静静地躺在泥地里,

剑穗上的莲花被践踏得不成形状。他发疯似的在周围寻找,最终,只在一处断崖边,

找到了苏微当日离去时挎着的那个布包的一角,

以及……一块被撕裂的、染着暗红血渍的青布碎片——那是她常穿的那件青布裙子的衣料。

后来,沈珩被附近山中一户好心的猎户发现并救回家中。伤稍好后,他拖着一条微跛的腿,

在那片区域寻找了整整一个月,问遍了所有能遇到的人,却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苏微的踪迹。

她就像一滴水珠,蒸发在了战乱的焦土之上。最终,

他只能带着那只未绣完的荷包和那块染血的青布,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他再也没有回过临安城,也没有去看过西湖的荷花。余生,他在一个安静的乡下定居,

在屋前亲手开凿了一方小小的池塘,种满了莲。每年盛夏,当满池莲花摇曳生姿时,

他总会独自坐在池边,久久凝望。那清雅的莲香,那亭亭的花姿,总让他恍惚觉得,

那个穿着青布衣裙、眼尾有颗小痣的姑娘,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晨光中走来,

浅笑着对他说:“沈小哥,你要的丝绢,我带来了。

”二、民国·南京·1937年夏陆珩之第一次见到苏晚,是在1937年夏天,

南京火车站混乱不堪的月台上。他刚从北平陆军军官学校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穿着一身笔挺的戎装(尚未正式授衔),提着一只半旧的皮箱,

站在摩肩接踵、惶惶不安的人群中。火车站像个巨大的蜂巢,

充斥着哭喊、叫嚷、咒骂、火车的汽笛长鸣以及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各种声音混杂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洪流。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草味和一种无形的、名为恐惧的气息。报童挥舞着号外,

声嘶力竭地喊着关于北方战事的惊人消息。“先生,对不起,能……能请您帮我捡一下吗?

”一个轻柔却清晰的女声,奇迹般地穿透了这片嘈杂,准确地落入他耳中。

陆珩之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浅灰色学生装、梳着齐耳短发的姑娘,

正蹲在地上,努力伸着手,想去够滚落到铁轨边缘的一本书。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鼻梁秀挺,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在这混乱污浊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干净,甚至有些不真实。陆珩之几乎没有犹豫,

大步走过去,弯腰轻松地将那本书捡了起来。书的封面是素雅的蓝色,

上面印着《漱玉词》三个娟秀的字。他随手翻开扉页,

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个清秀的小字——“晚”。“多谢您,先生。

”苏晚(他心中已然知晓了她的名字)站起身,接过书,

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地擦过了陆珩之的手背。那一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愣。苏晚抬起头,

目光与陆珩之相遇,她浅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

迟疑地开口:“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看着……有些面善。

”陆珩之心头同样掠过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伴随着一股莫名的酸涩,

仿佛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被轻轻触动,遗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压下这奇怪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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