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的出现,像是在一锅滚油里倒进了一瓢凉水。
滋啦一声,场面瞬间冷却下来。
顾言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落到江池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屑。一个穿着普通卫衣的年轻男人,在他眼里,大概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你是谁?”顾言的语气充满了高高在上的盘问。
江池没理他,目光只是看着我,又问了一遍:“需要帮忙吗?”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从那份平静里,读出了一种“只要你点头,我就帮你把这个人扔出去”的意味。
心里那股被顾言激起的火气,奇异地被抚平了。
我松开推着门的手,退后一步,对江池说:“没事谢谢你。我前夫,脑子不太好,可能没听懂人话。”
我这话是故意说给顾言听的。
果然顾言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他盯着江池,眼神冰冷:“我跟我前妻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江池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顾言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哦”他拖长了语调,“原来是前夫。那不就是个外人?”
他走到我身边,把手里的便利店袋子递给我,“你的快递。刚才在楼下看到的。”
我低头一看,是我在网上买的颜料。
“谢谢。”
“不客气,”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邻居。”
邻居?
我愣住了。
他用下巴朝我对门的房间点了点:“我住那。”
我这才想起来,对门好像是空了很久,最近似乎是有人搬进来了,只是我一直没注意。
这世界也太小了。
顾言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大概是把江池当成了我的新欢,那种被冒犯和被背叛的愤怒,让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沈朝你长本事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刚离婚就找好了下家?还是这种货色?”
这话充满了侮辱性。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江池先笑了。
他往前一步,挡在我身前,个子比顾言还稍稍高出一点。他的气场很奇怪,明明穿着随意,却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这位先生,”他开口,声音不紧不慢,“第一请注意你的用词。第二,她现在是单身,就算找了,也跟你没关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微微倾身,凑近顾言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什么。
我看到顾言的脸色猛地一变,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惊惧。
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江池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对我说了句:“有事叫我。”
然后他拿出钥匙,打开对面的门,走了进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楼道里只剩下我和顾言。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顾言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门,脸色变幻莫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视线转回到我身上。
“他跟你说了什么?”我问。
顾言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狼狈。
“沈朝你好自为之。”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快步离开了。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急促而混乱的声响。
我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快意。
虽然不知道江池到底说了什么,但效果拔群。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手里还拎着那袋颜料,沉甸甸的。
我打开微信,找到江池的头像,点开对话框,输入一行字:
“刚才谢谢你。”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消息发出去,那边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我有点好奇,盯着屏幕。
几秒后他的消息弹了出来。
“没什么。就告诉他,再骚扰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我:“……”
简单粗暴有效。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真是……”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是什么?”他追问。
“不像个调酒师。”我想了想,回道“像个……打手。”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的时候,他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在调制一杯色彩斑斓的鸡尾酒。背景,是“深渊”酒吧那个熟悉的吧台。
照片下面配了一行字:“副业。”
我愣住了。
调酒是副业?那他的主业是……打手?
我不敢再问下去了。
“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饭吧。”我转移了话题。
“好。”他回得很快。
“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
我看着自己一身家居服,有点无奈:“我现在不方便,而且……我家没菜。”
“我带。”
又是简洁的两个字。
紧接着对面的门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江池拎着两个大大的超市购物袋站在门口。
“我刚买的。”他说。
我彻底没话说了。这人行动力也太强了。
我只好把他让了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进我的家。他很高,站在我小小的客厅里,显得空间更加局促。
他打量了一圈,目光在我的书架上停顿了一下。
“你家很有人气。”他说。
和顾言那种“这种地方也配叫家”的嫌弃不同,他的评价,让我觉得很舒服。
“随便坐。”我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走向厨房。
袋子里食材很丰富,有新鲜的蔬菜,还有一块上好的牛排。
“你会做饭?”我有些惊讶。
“会一点。”
我看着这堆食材,有点犯愁。结婚三年,我被顾言培养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厨艺基本为零。
江池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他走过来,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围裙系上。
“我来吧。”他说,“你歇着。”
他走进我那小小的厨房,熟练地清洗、切菜。他的动作很娴熟,刀工也很好,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人。
**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处理着手里的食材。油烟机嗡嗡作响,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食物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这个画面,充满了烟火气。
是我过去三年里,从未在那个冰冷的“家”里感受过的。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好像突然就软了一下。
我发现自己身上那些在婚姻里被磨平的棱角,在遇到他之后,好像又开始一根一根地,重新长了出来。
变成了刺。
一根用来保护自己,一根用来……试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