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火了。
这两个字从赵谦嘴里喷出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我昨晚喝断片，把他家录音棚给点了？
但他下一句话，比录音棚着火还离谱。
“你的《一文不值》，登顶了！”
“……啥？”
我晃了晃还在剧痛的脑袋，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登顶了！！”赵谦抓着我的肩膀，疯狂摇晃，“企鹅、网抑、酷狗……所有平台！新歌榜！热歌榜！飙升榜！全他妈第一！！”
“你……嗑药了？”我推开他，一脸嫌弃。
“我嗑你大爷！”赵谦把他的破手机怼到我脸上，“你自己看！！”
我眯着眼，宿醉的视线好不容易才对上焦。
屏幕上，是企鹅音乐的飙升榜。
第一名：《一文不值》。
演唱者：X。
评论：999+。
分享：999+。
我他妈……
我一把抢过手机。
点开评论区。
最顶上的一条热评，点赞10万+：
“【这首歌，是写给一个不爱我的人，和一个我不爱的世界。再见。】……X神，别走！**要去哪？！这个世界配不上你，但我们需要你的歌！！”
第二条，点赞8万：
“我宣布，这是我今年听过最牛逼的歌！没有之一！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和骄傲，妈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在地铁上听哭了！”
第三条，点赞6万：
“X到底是谁？！这吉他水平，这词曲，这唱功……这他妈是新人？你管这叫新人？！这特么是哪个大神开小号来屠杀新手村了？！”
第四条：
“兄弟们，我刚从天后齐梦的微博过来！齐梦转发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齐梦？
那个出道十年，拿奖拿到手软，号称“行走CD机”的乐坛真·天后？
我手指发颤，点开了微博。
热搜榜第一，鲜红的“爆”字刺痛了我的眼。
#X一文不值#
热搜第二：#天后齐梦求歌X#
热搜第三：#X是谁#
热搜第四：#再见X#
……
我点开齐梦的微博。
她半小时前转发了我的歌，只写了一句话：
“近五年来，听过最好的一首民谣。X先生，如果你看得到，我非常希望能有机会认识你，我……求一首歌。”
一个“求”字。
一个华语乐坛的顶流天后，用了一个“求”字。
疯了。
这个世界他妈的疯了。
“怎么样？！”赵谦在我旁边，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傻子，“我就说你牛逼！你就是这个！”
他冲我比了个大拇指。
“你以前就是被那个女人给耽误了！什么狗屁梦想！能换钱的才是好梦想！咱发了！陈亦！咱发了！！”
他开始手舞足蹈，在我这小小的出租屋里跳起了某种原始的求偶舞蹈。
我还是懵的。
我看着手机上那些滚烫的评论，看着“齐梦”两个字，看着那个鲜红的“爆”。
这一切，不真实。
我花了八年，想证明自己。
我写了上百首歌，投了无数次稿，参加了无数次比赛。
换来的，是林晚一次比一次更失望的眼神，和“一文不值”的评语。
我放弃了。
我躺平了。
我给我的音乐办了场葬礼。
结果……
我他妈炸坟了？
“那些……公司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
“公司？！”赵谦笑得更癫了，“电话都打爆了！我那破棚子的座机，这辈子没这么热闹过！华星、天宇、光线……叫得上名的全来了！开价一个比一个狠！”
他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万？”我猜。
赵谦“呸”了一声：“五十万？你侮辱谁呢？！五十万买你一首Demo？！”
“五……五百万？”我的声音开始抖了。
“五百万？”赵谦的表情变得极其夸张，“那是起步价！！天宇的王牌经纪人，刘莽！你知道刘莽吧？带出过三个歌王那个！他早上六点就堵我棚子门口了，开价八百万！买断你这首《一文不值》！！”
“八……八百万？”
我眼前一黑。
八百万。
我那“一文不值”的梦想，一夜之间，值八百万？
我需要还多少年房贷……哦不，我还个屁房贷，我连首付都没有。
我需要给公司当多少年牛马……
我需要……
我突然想到了林晚。
她为了那个十万块的爱马仕，省吃俭用了多久来着？
她骂我“没出息”的时候，是不是从没想过，我随手“埋葬”的一首歌，能买80个她梦寐以求的包？
讽刺。
真是他妈的讽刺。
“哈哈……”我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啥？”赵谦愣住了。
“我笑……”我笑得停不下来，“我笑这个世界，**的好玩。”
“你没事吧陈亦？”赵谦有点慌，“你别是……乐傻了？”
“我没事。”我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没暴露我吧？”
“那能吗？！”赵谦一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我就跟他们说，‘X’先生是我们棚里的扫地僧，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只和懂音乐的人合作！怎么样，这**，够不够？”
“够。”我点点头，“装得好。”
“那咱……接哪个？八百万啊！兄弟！咱下半辈子……”
“不接。”
“啥？！”赵谦的嗓门又上去了，“八百万！你不接？！你疯了？！”
“现在才八百万。”我看着手机上那个“爆”字，眼神冷了下来，“这首歌，才刚开始发酵。”
我，陈亦，是当了八年牛马。
但我是在互联网公司当牛马。
我太懂这套“流量”和“资本”的玩法了。
《一文不值》现在是“现象级”爆款。
有天后背书，有“X是谁”的神秘感加持，它的价值，远不止八百万。
“那……咱干啥？”赵谦被我镇住了。
“等。”
“等？”
“等它继续飞。也等……”我眯起眼睛，点开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微博ID。
“弯弯不玩”。
我的前妻，林晚。
拥有三百万粉丝的……知名音乐Vlogger。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喜欢在校园BBS上哼歌的小女孩。
现在，她已经是靠着“犀利点评”、“真性情”、“懂音乐”人设，恰烂钱恰到飞起的“意见领袖”了。
讽刺的是，她最出圈的几个视频，都是在骂那些“资本炮制的垃圾”。
而她用来举例的“真正有灵魂的音乐”，有几首，还是我当年写给她的……
她果然没让我“失望”。
就在十分钟前，她更新了一条视频。
标题是：【浅聊一下爆火的《一文不值》：是灵魂，还是铜臭？】
我点开了视频。
屏幕里，林晚化着精致的淡妆，背景是她新家那面摆满了黑胶唱片的墙。
她蹙着眉，表情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痛心疾首”。
“哈喽大家好，我是弯弯。”
她开了口，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温度。
“今天，很多人艾特我，让我聊聊这首爆火的《一文不值》，和这个神秘的‘X’。”
她顿了顿，拿起耳机，做出一个“试听”的动作。
大概过了十秒钟，她摘下耳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听了。”
“呵呵……”她轻笑一声，那是我最熟悉的、她表达“鄙夷”时的标准起手式。
“一文不值。”
她直接用了我的歌名。
“我承认，旋律是挺抓耳，编曲也……也还行吧。”
“但是！”她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了起来，“这首歌，我只听到了满满的算计，和一股……熏人的铜臭味！”
“铜臭味”三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什么‘再见世界’，什么‘告别过去’。这不就是最老套的、资本炮制的‘追梦人’剧本吗？”
“你们不腻吗？我真的听腻了。”
“现在的乐坛，能不能多一点真诚，少一点这种套路？”
“这种歌能火，简直是华语乐坛的悲哀！”
她义正辞严，仿佛是守护艺术的最后一位圣女。
“没有灵魂。”
她最后下了定论。
“这种充满了铜臭味的东西，火得越快，死得越快。别恶心我了。”
视频结束。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赵谦在我旁边，已经气得开始抖了。
“**！**！她……她怎么敢这么说？！她不知道这歌是你……”
“她当然不知道。”我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骂的，是一个“资本的产物”。
她骂的，是她最鄙视的“铜臭味”。
她骂的，是“没有灵魂”。
可她忘了。
八年来，是谁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骂我：
“陈亦！你那些狗屁灵魂能当饭吃吗？！”
“你清高！你搞艺术！那你倒是去拿奖啊！去赚钱啊！”
“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跟你过这种一文不值的生活了！”
我看着视频下面飞速增长的评论。
“姐姐好敢说！这才是真正的乐评人！”
“没错！一股味儿！X滚出音乐圈！”
“资本又来造神了？吐了。”
“只有弯弯还在坚持说真话，爱了爱了。”
#弯弯不玩手撕X#
这个词条，以坐火箭的速度，冲上了热搜前十。
林晚的粉丝，和“X”的粉丝，在网上撕成了一片。
而林晚的视频，播放量正式突破五百万。
她，又赢了一次。
她踩着我“一文不值”的葬礼，赢得了她想要的流量。
“陈亦！你……”赵谦气得脸都紫了，“我……我开大号去骂她！不！我开小号！我开一万个小号去冲了她！”
“骂她？”
我笑了。
“为什么要骂她？”
“啊？”赵谦懵了。
“她不是说……我的歌充满了‘铜臭味’吗？”
我拿起赵谦的手机，登录了那个简陋的“X”账号。
我找到了林晚那条“义正辞严”的视频。
在几万条“姐姐好敢说”的评论里。
我敲下了一行字。
“你说得对。”
赵谦凑过来看：“……啥玩意？你认怂了？陈亦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没理他，继续打字。
“所以，我第二首歌叫《铜臭味》，欢迎品鉴。”
点击，发送。
赵谦：“……”
他愣了三秒，然后用一种看“绝世变态”的眼神看着我。
“哥们……”
“嗯？”
“**……真是个魔鬼。”
我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他。
林晚。
你不是喜欢“灵魂”吗？
你不是讨厌“铜臭”吗？
好啊。
我就用你最讨厌的“铜臭味”，把你那虚伪的“灵魂”，砸个稀巴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