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提问环节,几个来自大厂的技术专家提出颇为尖锐的问题,她均从容不迫地一一解答,思路清晰,论证扎实,甚至在不经意间,指出了某个提问者自身对某个开源组件理解上的一个常见误区。
那位提问者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心悦诚服地点头致谢。
台下原本那些质疑的目光,渐渐变成了专注、认可,乃至钦佩。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
容玥微微鞠躬,走下舞台。立刻有不少人围了上来,递名片,询问技术细节,表达合作意向。她从容应对,言谈举止间,是毋庸置疑的专业与自信。
秦屿穿过人群走过来,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赞赏,低声道:“容玥,你看到了吗?你征服了他们!从今天起,圈子里没人会再把你当成‘贺司珩的太太’或者‘空降的CTO’,你就是容玥,‘溯光’的技术掌舵人!”
容玥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她看着周围那些热情的面孔,感受着那种被行业顶尖同行认可的成就感,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她知道,秦屿说得对。她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凭借绝对的实力,在这个以能力和结果说话的残酷世界里,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和位置。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婚姻、等待着被定义的容玥。
她是容玥。仅仅是容玥。
回公司的车上,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霓虹。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存储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贺司珩。
信息内容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明天晚上回锦园一趟,有事。”
容玥看着那条短信,眼神没有任何波澜,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选择了删除。
然后,她关闭屏幕,将手机放回包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世界,已经转向了全新的轨道。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再也无法轻易扰动她分毫。
好的,我们继续。
---
容玥删除了贺司珩的短信,并未将那个所谓的“命令”放在心上。她第二天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上午要与新组建的算法攻坚小组敲定下一代推荐引擎的架构,下午约见了两位从硅谷挖来的资深数据科学家,晚上还要参加一个行业小范围的闭门技术沙龙。
她沉浸在自己一手开拓的、充满挑战与成就感的新世界里,几乎忘记了锦园,忘记了那个她曾耗费七年光阴苦苦经营却只换来满心冰霜的“家”。
直到晚上九点,她刚从技术沙龙的会场出来,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锦园的固定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出于最后一丝对那座房子里或许还存在的、属于她个人物品的负责,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是锦园的管家周伯,声音带着惯有的恭敬,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太太,先生回来了,一直在等您。您看……”
容玥站在初秋微凉的夜风里,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都市,语气平淡无波:“周伯,我已经不是‘太太’了。另外,请转告贺先生,我很忙,没空应付无关紧要的事。”
她说完,便要挂断。
“容玥。”电话那头,声音陡然切换,低沉,冰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是贺司珩。
他竟然就在旁边。
容玥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声音依旧平稳:“贺先生,有事?”
那端的贺司珩似乎被她这声疏离的“贺先生”噎了一下,沉默了两秒,才重新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离婚协议,我看了。”
“嗯。”容玥应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无非是觉得她放弃财产和抚养权不合常理,怀疑她另有所图,或者,是来质问她为何“突然”如此“不懂事”。
“有些条款,需要当面谈。”贺司珩的声音不容置疑,“明天上午九点,锦园。”
容玥几乎要冷笑出声。他还是这样,永远活在自己的节奏和规则里,认为所有人都必须围绕他的意志运转。
“抱歉,贺先生,我明天上午有重要会议。”她直接拒绝,“关于离婚协议,如果你没有异议,签字后交给我的律师即可。如果你有异议,也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律师。我想,我们之间没有需要当面谈的必要。”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仿佛能听到男人压抑的呼吸声。他大概从未被她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过。
“容玥,”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隐隐的警告,“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耐心?”容玥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只觉得荒谬透顶,“贺司珩,需要耐心的人,好像一直是我。现在,我的耐心耗尽了。”
她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将手机塞进大衣口袋,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胸腔里却是一片畅快。原来,打破那层无形的禁锢,拒绝他,是这样的感觉。
她以为这场对话就此结束。然而,她低估了贺司珩的执着,或者说,低估了他对她突然“脱离掌控”的不适应。
第二天下午,容玥正在办公室里和秦屿讨论启辰资本那边传来的初步反馈(好消息,技术尽调高分通过),前台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有些紧张:“容总,有一位贺司珩先生,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您。”
秦屿闻言,惊讶地看向容玥。
容玥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她没想到贺司珩会找到公司来。
“告诉他我在开会,没空。”她对着话筒吩咐。
几分钟后,内线再次响起,前台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容总,贺先生他……他直接闯进来了,我们拦不住……”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贺司珩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身形挺拔,气质冷峻。只是此刻,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阴霾。他无视办公室里另外的秦屿,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在容玥身上。
“我们需要谈谈。”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秦屿皱起眉,上前一步,挡在容玥身前些许:“贺先生,这里是溯光科技,容总正在工作。如果您有事,请按规矩预约。”
贺司珩连眼风都没扫给秦屿,只盯着容玥,重复道:“容玥,跟我谈。”
容玥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缓缓抬起头。她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因为他的突然闯入而露出丝毫慌乱。她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冰冷,映不出丝毫过往的温度。
“贺司珩,”她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这里是公司,不是你的锦园。想耍威风,回你自己地盘去。”
贺司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似乎完全没料到容玥会是这样的反应。在他的认知里,容玥永远是温顺的,隐忍的,甚至带着点怯懦的。何时变得如此……锋利?
他下颌线绷紧,语气更沉:“我只给你五分钟。”
“我一分钟都没有。”容玥毫不退让,她甚至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按下保安部的快捷键,“保安吗?我办公室有无关人员闯入,请立刻派人上来处理。”
贺司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空气凝固。他死死盯着容玥,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秦屿在一旁,看着这场无声的交锋,心中震惊之余,也涌起一股对容玥的敬佩。他知道走出那段婚姻需要勇气,但没想到,她能如此决绝、如此强硬地与贺司珩正面抗衡。
保安很快赶到,看到办公室内对峙的两人,尤其是气场强大的贺司珩,一时有些踌躇。
容玥站起身,目光扫过保安,最后落在贺司珩脸上,下了逐客令:“贺先生,请吧。或者,你需要我报警处理?”
“容玥!”贺司珩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难以置信,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控感。
最终,在保安紧张的注视和容玥毫无转圜余地的冰冷目光下,贺司珩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重重带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容玥和秦屿。
秦屿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容玥,眼神复杂:“你没事吧?”
容玥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没事。”她放下咖啡杯,看向电脑屏幕,语气已经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我们继续,启辰的反馈里,关于数据安全合规的部分,还需要再补充一些材料……”
秦屿看着她迅速投入工作的侧影,将嘴边安慰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容玥不需要安慰。那个需要依附他人情感而活的容玥,已经彻底留在了过去。
而贺司珩的这次闯入,像一块投入水面的石子,虽然激起涟漪,却终究沉了下去,未能改变任何东西。
只是,在容玥心底最深处,一个冰冷的角落,她对贺司珩,对那段婚姻,最后一丝残存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或许他会在意”的微弱幻想,也随着这次不愉快的交锋,彻底烟消云散。
从此,他是他,她是她。泾渭分明,再无瓜葛。
至少,容玥是这么认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