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倦坐在街角那家牛肉面馆里。面馆小，就四张桌子，油腻腻的。墙上贴着发黄的菜单，

一股子子葱和牛肉汤混在一起的味道。她低头，用筷子把面挑起来，呼噜呼噜地吸进嘴里。

热气熏得她眼睛有点疼。手机在桌上“嗡嗡”地振动。她没看。她只是吃面。一片牛肉，

一撮香菜，再喝一口汤。汤很烫，从喉咙一直烫到胃里。手机又响了，这次是**，

吵得人脑仁疼。她拿起手机，划开接听，没出声。“林倦，判决书下来了。

”对面是她的律师，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嗯。”她应了一声。

“沈决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公司股份，全部判给你。生效日期是今天。你现在是……嗯，

非常有钱。”林倦夹起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牛肉很韧，嚼不烂。“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老板娘端着一盘拍黄瓜走过来，看她一眼，“姑娘，

吃完了？再加个菜？”“不了。”林倦站起来，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放在桌上。“哎，

找你钱。”“不用了。”她走出面馆，外面的太阳有点晃眼。她眯了眯眼，

觉得这世界跟一碗没放盐的面一样，寡淡。心里头空落落的。跟老家那口老井似的，深，

不见底。风一吹，还能听见回声，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就这么站着，站了半天。

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以前，她有家。现在，她有一堆钱。钱和家，哪个更重？她想不明白。

她抬起脚，顺着马路往前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2林倦回到了那个她和沈决住了五年的地方。一栋别墅，有大大的院子，黑色的铁门。

她用指纹开了锁，门“咔哒”一声，开了。院子里没人打理，草长得有点高。她走过去，

脚踩在草上，软软的。她推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家具都还在，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沙发上搭着沈决的西装，茶几上还放着他没看完的报纸。一切都跟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像一幅画，一幅没人动过的画。她走上楼，卧室里，她的东西还在。衣柜里挂着她的裙子，

梳妆台上摆着她的瓶瓶罐罐。她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是她收藏的几个旧茶杯。一个青花，

一个粗陶，还有一个是路边摊上买来的，上面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猫。她伸手，

把那个画着猫的茶杯拿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这是她唯一想带走的东西。她找了个纸箱子，

把那个茶杯小心地放进去，再用软纸塞好。然后她下了楼，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她摸了摸沙发，又摸了摸钢琴的琴键，没发出声音。这房子，太大了，太空了。

住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这就是家。住了五年，她才知道，这只是个房子。她拿着纸箱子，

走出了门。她把钥匙放在门边的花盆底下。以前她总忘带钥匙，沈决让她放那儿的。现在，

她用不着了。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别墅。阳光照在窗户上，反着光，刺眼。

她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3林倦在一家快捷酒店住了下来。房间小，一张床，

一张桌子，一个卫生间。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什么也看不见。她把纸箱子放在桌上，

打开，把那个画着猫的茶杯拿出来，摆在床头柜上。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是白色的，有一块水渍，像地图。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她接了。“林倦？

”是沈决的声音。“嗯。”“东西拿到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平的，像机器。

“拿到了。”“律师没骗你吧？”“没有。”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林倦能听见他那边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哒，哒，哒。“我给你留了个人联系方式，

他会帮你处理后续的事情。钱，资产，所有的一切。”沈决说。“哦。”“你没什么想问的？

”“没有。”“行。”沈决似乎松了口气，“那挂了。”“等等。”林倦说。“什么？

”“为什么？”沈决又沉默了。这次的沉默比刚才长。久到林倦以为他已经挂了。“补偿。

”他最后说，就两个字。然后电话就挂了。补偿。林倦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过被子，蒙住头。

被子里一片漆黑，空气不流通，有点闷。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钱砸晕的傻子。

她不想要补偿。她想要的，那五年里，他一次也没给过。现在，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

除了她想要的。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闭上眼睛，眼角有点湿。她没哭，

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4第二天，林倦拨通了沈决留下的那个号码。电话响了一声就通了。

“您好，是林倦女士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很清爽。“是我。”“我叫江寻。

沈先生的……嗯，算是委托人吧。您现在方便吗？我过去找您。”林倦报了酒店地址。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林倦打开门，门口站着个男人。很高，穿着一身休闲西装，

头发梳得有点乱，但很好看。他脸上挂着笑，眼睛亮亮的，像装着星星。“林倦女士？

”他伸出手，“江寻。”林倦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很暖，干燥。“进来吧。

”江寻走进房间，看了一眼这小小的空间，又看了一眼林倦，笑容更深了。“林老板，

您这……体验生活呢？”他开口就叫林老板。林倦没理他，指了指椅子，“坐。”江寻坐下，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这是您的全部资产清单，

还有一些需要您签字的文件。您过目。”林倦翻开。一长串的数字，一长串的名字。房子，

车子，公司股份，基金，股票……她看得眼花。她“啪”地一下合上文件夹。“你说，

我该怎么办。”江寻一点也不意外。他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林老板，

您现在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买飞机，我就给您联系波音。想买岛，

我就给您看太平洋的地图。”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哒，哒，哒。“或者，

您想先搬个家？这地方，太小了，委屈您了。”林倦看着他。这个江寻，说话跟绕口令似的，

脸上总带着那点不正经的笑。“我没地方去。”“那好办。”江寻站起来，

“我带您去看个房子。市中心，顶层公寓，视野好。保证您喜欢。”林倦还没说话，

他就已经走到门口，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倦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这个江寻，跟沈决完全是两种人。她拿起桌上那个画着猫的茶杯，装进包里，

跟着他走了出去。5江寻开了辆跑车来，红色的，很扎眼。他替林倦拉开车门，

自己坐进驾驶座。“坐稳了，林老板。”车子“轰”的一声窜了出去，林倦被按在座椅上。

她有点紧张，手紧紧抓着扶手。江寻笑，“别怕，我开车稳得很。”他嘴上说稳，

脚下油门踩得更欢。车子在车流里穿梭，像一条鱼。林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心脏怦怦直跳。有点**，又有点害怕。“你以前就干这个的？”她问。“干什么？

给沈先生当司机？”江寻瞥了她一眼，“不是。我是律师，也是他的……朋友。现在，

是您的律师和朋友。”他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沈决让你来的？”“是，也不是。

”江寻把车开上一条高架路，“沈先生付我钱，让我把您‘伺候’好。但怎么伺候，

我说了算。”他的话里透着一股子邪气。林倦没再说话。她看着这个叫江寻的男人，

觉得他像个谜。车子开进一个高档小区，停在一栋楼下。“到了。”顶层公寓，很大，

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站在这里，能看到大半个城市。江寻站在她旁边，“怎么样，林老板？

还满意吗？”林倦走到窗边，往下看。地上的车像小甲虫，人像小蚂蚁。她忽然有种感觉，

自己好像跟这个世界隔开了。“还行。”她淡淡地说。“只是还行？”江寻走到她身后，

靠近她。他的气息喷在她耳边，热热的，“这可是最好的地段，最好的风景。

以前沈先生想买，都没买到。”林倦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距离。“我累了。”江寻也不恼，

笑着说：“行，那您先休息。卧室在那边，东西都给您备好了。我就在楼下，有事随时叫我。

”他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林倦一个人。她从包里拿出那个画着猫的茶杯，

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在这个空旷豪华的房子里，这个小茶杯，是唯一让她觉得真实的东西。

6林倦还是习惯去菜市场。她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帆布包，混在人群里。

菜市场的味道很复杂，鱼腥味，烂菜叶子的味，还有各种香料味。但她喜欢，

觉得这里有人气儿。她在一个摊位前挑西红柿，一个个捏，挑软和的。“老板，

这西红柿怎么卖？”“五块三斤。姑娘，你这西红柿都让你捏烂了。”摊主是个大妈，

嗓门大。林倦笑了笑，挑了几个，装进袋子。忽然，她感觉有人在看她。她一回头，

看见江寻斜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穿着一身西装，跟这菜市场格格不入。他正看着她，

嘴角挂着笑。林倦皱了皱眉，走过去。“你干嘛？”“保护林老板啊。”江寻理直气壮，

“您现在身价不菲，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没法跟沈先生交代。”“我用不着你保护。

”“那可不行。”江寻跟在她身后，看她买了把青菜，又买了块豆腐，“林老板，

你这生活水平，有点太……亲民了。”“我喜欢。”“行，您喜欢就好。

”江寻从她手里接过装菜的袋子，“我来拿。您这小身板，别累着。”林倦想抢回来，

他手一抬，就让她够不着了。两个人，一个穿着西装提着菜，一个背着帆布包，

走在菜市场里，回头率百分之百。林倦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你快回去吧。”她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