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刘建国靠在椅背上,“新股东觉得,你碍眼。”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新股东让我转告你,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当初的首付款来源不明,涉嫌非法侵占他人财产。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很快会和你联系。在你把那五十万还清之前,你的所有银行账户,都会被冻结。”
江涛彻底瘫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得罪的,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普通女人。
他想起了那辆宾利,想起了那个叫“云顶天阙”的地方,想起了林晚那个轻描淡写的电话。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冲出会议室,疯了一样地给我打电话。
而我,此刻正坐在我自己的工作室里,看着我那三个已经恢复了神智,但依然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的员工。
“林姐!你……你原来是隐藏的富婆啊!”雯雯抱着我的胳膊,眼睛里全是星星。
阿哲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所以,我们现在不仅不用搬走,而且还成了房东?不仅没有失去最大的客户,而且还把客户的公司给买下来了?”
小雅的关注点比较实际:“那……林姐,我们还发愁下个月的工资吗?”
我看着他们,笑了:“放心,不仅有工资,还有奖金。”
工作室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我的手机响个不停,是江涛。
我直接挂断,拉黑。
没过多久,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我接了,是王桂芬。
她的声音不再尖利,而是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讨好:“晚晚啊……不,林**,林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江涛他知道错了,他就是一时糊涂啊!你……”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世界终于清静了。
刘建国处理完风启公司的事情,又回到了我的工作室。
“林**,都办妥了。江涛已经办理了离职,法务部也给他发了律师函。另外,李副总那边,也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把创意园区的管理权全部交接出来了。”
“辛苦了,刘总。”
“分内之事,”刘建国说,“先生让我问您,晚上有没有时间,他想和您一起吃个饭。”
我爸。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
晚上,在本市最难预定的私房菜馆,我见到了我三年没见的父亲,林国栋。
他看起来老了一点,头发白了一些,但精神很好,眼神依旧锐利。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瘦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爸。”
“回来就好。”他拍了拍我的手。
饭桌上,没有过多的寒暄和责备。他只是像普通父亲一样,不停地给我夹菜,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把我和江涛的事情,挑了一些能说的,告诉了他。
他听完,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混账东西!我林国栋的女儿,也是他能欺负的?”
我连忙安抚他:“爸,都过去了。”
“过不去!”他吹胡子瞪眼,“要不是你拦着,我今天就让启明资本的法务部送他进去吃牢饭!”
我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吃完饭,他送我回云顶天阙。
在楼下,他从车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
“这是什么?”
“你妈留给你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海洋之心”。
“你妈说过,这条项链,要留给你结婚的时候戴。可惜……”他没有说下去。
我把盒子盖上:“爸,谢谢你。”
“傻孩子,”他摸了摸我的头,“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家都是你的后盾。以后别再做什么考验人性的傻事了,人性那东西,最经不起考验。”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父亲,我一个人回到空旷的公寓。
看着手里的项链,我想起了苏辰。
当年我和他分手,就是因为我爸。我爸觉得他家境普通,空有才华,给不了我幸福。我赌气,找了更普通的江涛。
手机响了,是苏辰。
“睡了吗?”
“还没。”
“下来,我在你楼下。”
我愣了一下,走到窗边,果然看到那辆黑色的宾利停在楼下。
我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苏辰靠在车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
“怕你晚上没吃饭。”他把保温桶递给我,“我亲手熬的粥。”
我接过来,心里暖暖的。
“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他笑了笑,“今天……还好吗?”
“挺好的。”我说的是实话。
“那就好。”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林晚,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轻易就放弃。这几年,我一直在努力,就是想有一天,能有资格重新站在你面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现在,我有这个资格了吗?”他问。
夜风很轻,吹动他的发梢。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我和苏辰同时转过头。
只见江涛和他妈王桂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朝着我们这边冲过来。
江涛的西装皱巴巴的,头发也乱了,脸上带着一种疯狂的执拗。王桂芬更是不堪,一边跑一边哭嚎,像是要来奔丧。
他们被小区的保安拦住了,但依旧不依不饶。
“林晚!你出来!你把话说清楚!”江涛隔着老远对我喊。
王桂芬则直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哭天抢地:“没天理了啊!狐狸精勾引我儿子啊!骗光了我家的钱就跑了啊!大家快来看啊!”
我皱起了眉头。
苏辰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我看着他们像小丑一样的表演,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
我拿出手机,准备给保安部打电话,让他们把人处理掉。
就在这时,江涛突然挣脱了保安,像一头疯牛一样冲了过来。
他的目标不是我,而是苏辰。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小白脸!要不是你,林晚不会跟我离婚!”他嘶吼着,一拳就朝苏辰的脸上挥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苏辰下意识地想躲,但江涛来势汹汹,根本避不开。
眼看那一拳就要砸在苏辰的脸上。
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了苏辰面前。
拳头带起的风刮过我的脸,带着一股汗酸味。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预想中的剧痛。
但什么都没发生。
我睁开眼,看到江涛的手腕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攥住了。手的主人是苏辰,他不知何时已经从我身后绕了过来,将我护在怀里。他的表情很冷,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
“江先生,”苏辰的声音平静但充满了警告,“动手打人,是犯法的。”
江涛的手腕被他捏得咯咯作响,脸因为疼痛和愤怒涨成了猪肝色。“我打我老婆,关你屁事!”
“首先,她已经不是你老婆了,”苏辰手上一用力,江涛疼得嗷嗷叫,“其次,就算她是,你也没资格动她一根手指头。”
他说完,猛地一甩,江涛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坐在地上。
王桂芬见儿子吃了亏,战斗力瞬间爆表。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颗炮弹一样冲向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小**!你还敢护着奸夫!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这次我有了准备。我侧身躲过她伸过来的爪子,顺势抬脚,精准地绊在了她的脚踝上。
王桂芬“哎哟”一声,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结结实实地趴在了江涛身边。母子俩凑成了一个“卧倒”的姿势,非常整齐。
几个保安终于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们俩按住。
江涛还在不甘心地挣扎,冲我嘶吼:“林晚!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有三年的感情!你忘了你刚毕业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是谁帮你改的简历吗?你忘了你生病的时候,是谁给你买的药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帮我改简历,是因为他嫌我找的工作不够体面,让他丢人。给我买药,是因为我病倒了就没人给他做饭洗衣服了。
他所有的“付出”,都明码标价,为了索取更大的回报。
“江涛,”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愣愣地看着我。
“你从来没觉得我们是平等的,”我一字一句地说,“在你眼里,我只是你成功路上的一个配件,一个保姆,一个能帮你省钱还能给你家输血的工具。现在,这个工具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比你的整个人生都有价值,所以你慌了,你接受不了。”
我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在他面前。
“这里面有十万块。算是……买断我们那三年的情分。密码是你生日。从此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配不上了。不然,下一次联系你的,就不是我的保安,而是我的律师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苏辰跟了上来,和我并肩走着。
“解气了?”他问。
“谈不上,”我说,“只是觉得,该有个了结。”
我们走到公寓楼下的大堂,刚才的闹剧似乎没有影响到这里分毫。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薰味。
“上去坐坐?”我对他发出邀请。
苏辰看着我,眼神闪了闪,点了点头。
回到公寓,我给他倒了杯水。
“刚才,谢谢你。”我说。
“我应该做的。”他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不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了?”
我笑了笑:“被生活逼的。”
“那张卡,你不该给他。”苏辰忽然说。
“为什么?”
“他不配。”
“我知道,”我看着窗外的夜景,“我不是给他,我是给我自己。我想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切断所有联系。我不希望我的未来,还被这些烂人烂事纠缠。”
苏辰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些欣赏。
“你变了,林晚。”
“是吗?”
“以前的你,不会这么干脆。”
是啊,以前的我,优柔寡断,总想着顾全所有人的感受,结果委屈的只有自己。
“对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工作室的事情,谢谢你。”
苏辰一愣:“什么事?”
“别装了,”我看着他,“我爸虽然神通广大,但他常年在国外,对国内的商业环境不熟。启明资本能那么快、那么精准地收购风启广告,还顺带把创意园区的产权都拿了下来,背后要是没有你这个‘地头蛇’帮忙穿针引线,我可不信。”
苏辰沉默了,算是默认。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我问。
“三年前,我回国,想找你。然后就查到了。”他坦然道,“我知道你结婚了,也知道你在刻意隐瞒身份。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没有打扰你。”
“那这次为什么不继续尊重了?”
“因为他欺负你。”苏辰的语气很简单,却很坚定,“我不能看着他欺负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为了打破尴尬,我起身去拿他带来的保温桶。
“我尝尝你的粥。”
粥还是温的,是皮蛋瘦肉粥,火候正好,米粒软烂,味道也很鲜美。
“手艺不错。”我夸赞道。
“这几年在美国,一个人生活,总要学点技能。”他说得很平淡。
我们聊起了这七年的事情。他去了美国读研,后来进了顶尖的设计公司,三年前被挖回国,创办了“星辰设计”。他的经历,是一条清晰的、不断向上的精英之路。
而我,则是在一条死胡同里,兜兜转转了三年。
“我爸……当年是不是找过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苏辰拿着水杯的手顿了顿。
他点点头:“找过。在我准备跟你求婚的前一天。”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给了我一张支票,让我离开你,”苏辰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说我给不了你幸福,只会拖累你。”
“你……你收了?”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他摇摇头,“但我承认,我被他的话**到了。那时候的我,确实一无所有,除了那点可笑的才华和自尊。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更不想让你在你父亲面前抬不起头。”
“所以你就走了?一声不吭地走了?”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给你发了邮件,很长的一封,”他说,“但我猜,你应该没收到。”
我愣住了。我想起当年我爸给我换了新的手机和电脑,说旧的太卡了。原来……
“林晚,”苏辰放下水杯,认真地看着我,“当年的事,是我懦弱,我没有坚持。这是我的错。这七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现在,我有能力了,我想重新争取一次。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向我伸出手,掌心温热。
窗外的夜色很浓,城市的灯火在他身后,像一片璀璨的星海。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我已经不是那个相信爱情的傻姑娘了。
但我的心,却在疯狂地跳动。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看着他伸出的手,鬼使神差地,我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第二天,我神清气爽地回到工作室。
小雅她们看到我,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问我昨晚的“战况”。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隐去了苏辰的部分。
“太过分了!竟然还敢找上门来!”雯雯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不过林姐你太帅了!那句‘你配不上了’,简直是年度金句!”小雅一脸崇拜。
阿哲则比较关心实际问题:“林姐,那风启公司和创意园区,你打算怎么办?”
这也是我正在考虑的问题。
我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风启公司,我会交给专业的团队去打理,我们的定位不变,还是独立的设计工作室。但是,从今天起,我们不用再去找业务了,而是整个风启公司的业务,都要优先交给我们来做。”
“哇!”雯雯发出一声惊叹。
“至于这个园区,”我笑了笑,“我觉得‘798’这个名字太土了,我们给它改个名,就叫‘晚星’创意园。另外,房租太便宜了,配不上我们的身价,所有公司的租金,下个月起,翻倍。”
“啊?”小雅愣住了,“这样……不好吧?会得罪人的。”
“我们现在是甲方,是规则的制定者,”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以前我们没得选,现在,我想站着,还把钱挣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得脚不沾地。
我请了专业的管理团队入驻风启广告,第一件事就是彻查江涛在职期间的所有项目,果然发现了不少猫腻。他利用职权,把自己亲戚家的打印店设为公司长期供应商,采购价远高于市场价。他还利用公司资源,接私活,中饱私囊。
法务部直接整理了证据,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法庭。
江涛彻底慌了。他和他妈又来公司闹了几次,都被保安拦在了外面。后来听说,他为了凑钱还那五十万的首付款,把他老家的房子都卖了。
“晚星”创意园也正式挂牌,租金翻倍的通知发下去后,园区里一片怨声载道。有几家公司甚至联合起来,扬言要集体搬走。
我没理会他们。我让刘建国放话出去,“晚星”创意园未来将由“星辰设计”的团队进行整体规划升级,打造成本市最高端的设计产业孵化基地。
消息一出,那些原本嚷嚷着要搬走的公司,立刻偃旗息鼓了。甚至还有无数的设计公司和独立设计师,挤破了头想租我们这里一个工位。
苏辰的“星辰设计”,就是金字招牌。
我的工作室也搬到了园区里最好的一栋独栋小楼里,鸟枪换炮,焕然一新。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和苏辰的感情,也迅速升温。他每天都会来接我下班,带我去吃好吃的,或者陪我一起在工作室加班。我们像是要把错过的七年,都弥补回来。
他会记得我的所有喜好,不吃香菜,喜欢喝热美式,对芒果过敏。他会细心地帮我剥好虾,会在我开车的时候帮我调好座椅。
他满足了我对爱情所有的幻想。
我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
这天晚上,我们一起吃完饭,他送我回家。
在楼下,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巨大的盒子。
“送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架顶级的天文望远镜。
“我知道你大学时最喜欢天文学,”他说,“以后,我们可以在这里,一起看星星。”
我的心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了。
我踮起脚,主动吻了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就在气氛正好,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时候,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本来不想接,但它执着地响个不停。
我只好推开苏辰,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和怯懦。
“请问……是林晚,林**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我叫张倩,是……是江涛的同事。”
我皱起了眉头。江涛的同事?她找**什么?
“林**,求求你,你能不能……放过江涛?”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他……他已经被公司开除了,现在还要被告上法庭,他家的房子也卖了。他……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张倩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我知道他以前对不起你,但他已经得到教训了。求求你,高抬贵手,撤诉好不好?不然他这辈子就毁了!”
我冷笑一声:“他咎由自取。他侵占公司财产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不是的!”张倩急忙辩解,“那些钱……那些钱不是他一个人拿的!他只是……只是替罪羊!”
“替罪羊?”我捕捉到了关键词,“替谁的罪?”
电话那头的张倩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说:“是李副总!公司那个打印店,其实是李副总小姨子开的!江涛接私活,也都是李副总牵的线,他拿大头,江涛就分点汤喝!现在公司被收购了,李副总怕被查出来,就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江涛!”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李副总,就是那个帮江涛把我赶出创意园区的远房亲戚。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
张倩又沉默了。这次,我从电话里,听到了一丝压抑的抽泣声。
“因为……”她哽咽着说,“因为我肚子里,有江涛的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