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云端里的五百个“惊喜”陈默觉得,自己这三年活得像个高级演员。
每天早晨七点准时起床,扮演体贴丈夫;八点陪岳父喝早茶,扮演孝顺女婿;九点出门上班,
扮演体面白领。演着演着,有时候他自己都快信了——要不是今晚这场戏突然崩盘的话。
事情得从三周年纪念日说起。阮慧娴订了市中心那家网红旋转餐厅,人均三千起跳的那种。
陈默坐在对面,看着她优雅地切牛排,心里算的却是这一刀下去够他老家父母一个月菜钱。
“发什么呆?”阮慧娴抬眼,睫毛膏刷得根根分明。“在想你今天真好看。”陈默张口就来,
这技能他练了三年,已成肌肉记忆。阮慧娴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我去趟洗手间。”手机就那么大剌剌地搁在桌上,屏幕还亮着。
陈默本来没想看——真没想,至少前三秒是没想的。但人嘛,有时候手比脑子快。
他伸手想把它扣过去,指尖碰到屏幕的瞬间,
一条通知弹出来:“云端相册同步完成:新增照片527张”陈默的手顿住了。527张?
今天拍的?纪念日拍这么多?他心里那点好奇像被羽毛挠了似的。左右看了看,
餐厅灯光昏暗,隔断设计得很私密。阮慧娴的高跟鞋声在远处咔哒咔哒,起码得补个妆。
就一眼。陈默拿起手机,密码他记得——阮慧娴所有密码都是她生日加三个8,
她说这叫“好记又吉利”。屏幕解锁,相册图标右上角红彤彤的数字:527。点进去。
第一张是夜景,看角度像从酒店窗户拍的。第二张是酒杯特写。
第三张……陈默的手指僵在屏幕上。那是个男人的背影,赤着上身,
肩胛骨位置纹着一条黑龙,张牙舞爪的。照片拍得很有技巧,灯光暧昧,
肌肉线条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他往下滑。下一张,还是那个男人,侧脸,叼着烟。再下一张,
男人在笑,露出一颗虎牙。再往下……陈默滑得越来越快,手指在发抖。
照片里的场景换来换去:酒店大床、浴室镜子、私人泳池、甚至看起来像某个办公室的沙发。
男主角始终是同一个人,女主角也始终是同一个人——阮慧娴,他的妻子。
有些照片里她穿着真丝睡衣,有些只裹着浴巾,有些……陈默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居然数了。从最新的一张往前翻,时间戳显示最早在三年前——对,
就是他们结婚前一个月。最近的就在三个月前,那时候阮慧娴说去巴黎看时装周,去了十天。
巴黎的酒店房间真不错,埃菲尔铁塔在窗外亮晶晶的。陈默继续翻,像个自虐的傻子。
2019”“阿烈-2020”“阿烈-2021”……最新一个文件夹叫“阿烈-最近”,
里面还有二十多张,上个月更新的。哦,原来他叫阿烈。陈默想笑,嘴角扯了半天没扯动。
他退出相册,手指悬在屏幕上抖啊抖,最后点开了最近删除。空的。
阮慧娴连回收站都清得干干净净——要不是今天云端自动同步,
这些照片大概会永远藏在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高跟鞋声由远及近。陈默放下手机,
把它推回原来的位置,分毫不差。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手抖得水都洒出来几滴。
“怎么了?”阮慧娴坐下,抽出纸巾擦手,瞥了他一眼。“没事。
”陈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水有点凉。”阮慧娴没接话,拿起手机看了眼。
她的表情有零点几秒的凝滞,然后抬眼看向陈默。那一瞬间,
餐厅的背景音乐、刀叉碰撞声、远处客人的低语——全都消失了。陈默只看见她的眼睛,
黑沉沉的,没什么情绪。阮慧娴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的动作很从容,
甚至称得上优雅,像是在删除什么无关紧要的垃圾邮件。一张,两张,
三张……陈默在心里默数。她删了整整三分钟。五百多张照片,要一张张点选确认删除,
其实是个体力活。但阮慧娴做得行云流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最后她按了删除键,
把手机随手往陈默面前一推。“都过去了。”她说,声音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
凉得扎人,“你就当没看到。”陈默盯着那部手机。它躺在白色桌布上,边角镶着钻,
在灯光下闪啊闪,像个精致的笑话。三年了。三年里他忍着岳父明里暗里的“提点”,
忍着阮家亲戚看他时那种打量商品的眼神,忍着自己从项目经理变成“阮家女婿”这个标签。
他以为至少这段婚姻是真的——哪怕开始得不太纯粹,至少这三年他们过得像对正常夫妻。
结果呢?人家心里一直住着个纹身**,照片存得跟集邮似的。“阮慧娴。”陈默开口,
声音有点哑,“我们离婚吧。”他说得很轻,但很清晰。阮慧娴正在切牛排的刀叉停住了。
她慢慢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你说什么?
”“离婚。”陈默重复,“现在,马上。财产我一分不要,就当这三年我陪您演了场戏,
演出费我不要了,行吗?”阮慧娴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陈默以为她要同意了。然后她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听到什么荒谬事情时的冷笑。她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动作慢条斯理。“陈默。”她说,“结婚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阮家的婚姻,
没有离婚这一说。”她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陈默坐着没动,看着她俯下身,
一只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领带。那领带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爱马仕的,
一条够普通人三个月工资。她抓着它,慢慢收紧,陈默被迫抬起头看她。“记好了。
”阮慧娴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冰碴子,“我们之间,只有丧偶。”她松开手,
拍了拍他的脸,像在拍一只不听话的宠物。“吃饱了吗?吃饱了回家。
”阮慧娴拿起包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哒咔哒,
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默心口上。他坐在那儿没动,盯着桌上那盘还剩大半的牛排。
油脂正在慢慢凝固,白色的脂肪浮在酱汁表面,看着有点恶心。
服务员小心翼翼走过来:“先生,需要打包吗?”陈默摇摇头,
掏出钱包抽出信用卡——阮慧娴的副卡,额度五十万,他每个月刷不到五千。“结账。
”走出餐厅时,夜风一吹,陈默才觉得脑子清醒了点。阮慧娴那辆白色保时捷已经不见了,
她从来不会等他。他沿着街慢慢走,也不拦车。三月的晚风还有点凉,吹得他衬衫贴在身上,
一阵阵发冷。手机震了一下,是阮慧娴发来的微信:“明天爸叫我们回去吃饭,别迟到。
”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多给。陈默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出声那种笑,
笑得路边等公交的大妈都挪远了两步。只有丧偶,没有离婚。好啊。他打开手机通讯录,
翻了半天找到一个名字:徐峰。那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后开了个侦探事务所,
专接各种抓奸查岗的活儿。去年同学聚会时两人加过微信,
徐峰喝多了还拍着他肩膀说:“老陈,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陈默当时笑着应了,
心里想我这辈子都不需要这种帮忙。现在看,话不能说太满。他给徐峰发了条消息:“在吗?
有事咨询。”几乎是秒回:“在!老陈啥事?”陈默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打字:“如果一个人想查另一个人,要详细,要快,要保密,
多少钱?”徐峰发来一个搓手的表情:“看查谁,查多深。普通背景调查五千起,
要是有难度的话……”陈默直接打断:“查我老婆。”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显示了两分钟,徐峰才发来一句:“老陈,你认真的?”“非常认真。”“电话说?
”陈默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他拨通徐峰的电话,那边接得很快,背景音很安静。
“老陈,你……”“照片我看到了。”陈默说得很直接,“五百多张,存了三年,
男主角是同一个人,纹身,名字可能叫阿烈。我要知道他是谁,他们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还有——阮慧娴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徐峰在那边倒吸一口凉气:“五百多张?!
你老婆这……这也太嚣张了吧?”“所以查不查?”“查!必须查!”徐峰声音压低了,
“但是老陈,我得提醒你,阮家不是普通人家,查他们风险很大。
而且如果真查出什么……你打算怎么办?”陈默看着街对面便利店的灯光,
有个年轻女孩正抱着一袋薯片走出来,笑得很开心。“不知道。”他实话实说,
“但我要先知道真相。钱不是问题,保密是第一位的,能做到吗?
”“能是能……”徐峰犹豫了一下,“这样,明天下午三点,我们见一面。
海滨咖啡馆知道吗?老城区那家,偏僻,没人注意。”“好。”挂了电话,
陈默又在长椅上坐了很久。他想起三年前求婚那天,阮慧娴戴着他分期付款买的钻戒,
笑得很温柔。岳父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陈默掏出钱包,
从夹层里摸出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唯一的合照,婚礼上拍的,他笑得像个傻子,
阮慧娴挽着他的手臂,表情完美得像杂志封面。他盯着照片看了会儿,
然后慢慢把它撕成两半,再撕,直到撕成碎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阮慧娴的电话。陈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老婆”两个字,直到**快要断掉,
才接起来。“在哪?”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散步。”“十点前回来,王姨要锁门。
”“好。”电话挂断了,连句“注意安全”都懒得说。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他往家的方向走,脚步很稳,脑子里却像开了锅的粥,咕嘟咕嘟冒泡。纹身男是谁?
他们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分手了还要留着照片?阮慧娴那句“只有丧偶”是吓唬人,
还是认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但没有答案。走到小区门口时,
保安热情地打招呼:“陈先生回来啦!”陈默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这保安是阮家雇的,
每个月多给两千块,职责之一就是向他岳父汇报陈默每天的出入时间。他走进那栋三层别墅,
客厅灯还亮着。阮慧娴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穿着真丝睡袍,头发半干。“回来了?
”她头也不抬。“嗯。”陈默换鞋。“明天六点出发,爸不喜欢等人。”“好。”对话结束。
陈默上楼冲了个澡,水很热,烫得皮肤发红。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岁,
眼角已经有点细纹了,头发倒是还浓密——这是阮慧娴唯一夸过他的地方,
说他们阮家男人都容易秃顶,他这基因不错。“基因不错。”陈默对着镜子重复了一遍,
笑出了声。擦干头发躺上床时,阮慧娴已经睡了。她睡相很好,一动不动,
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陈默侧过身背对她,睁着眼看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
明天下午三点,海滨咖啡馆。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盘算:银行卡里还有多少钱?
哪些账户阮慧娴能查到?如果要搬出去,哪里安全?徐峰靠谱吗?
如果被阮家发现……想着想着,他睡着了。梦里还是那些照片,一张接一张,
像幻灯片似的自动播放。纹身男人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只有那条黑龙纹身,张牙舞爪的,
仿佛要从皮肤上扑出来。最后一张照片,是阮慧娴对着镜头笑,背景是埃菲尔铁塔。
她笑得那么开心,是陈默这三年从未见过的开心。梦的最后一幕,是阮慧娴转过身,
看着镜头外的陈默,说:“记好了,我们之间,只有丧偶。”陈默猛地睁开眼。天还没亮,
凌晨四点二十三分。身边的阮慧娴还在睡,呼吸平稳。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书房,
打开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里映着他的脸,苍白,但眼神很亮。他新建了一个文档,
文件名是:“计划一”。光标在空白处闪烁了很久,
陈默才敲下第一行字:“第一步:活下去。”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渐稀疏,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陈默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第二章咖啡馆里的“惊喜套餐”海滨咖啡馆藏在老城区一条巷子尽头,
招牌旧得都快掉色了。陈默推门进去的时候,风铃叮当响,
一股咖啡豆混杂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店里就三张桌子,靠窗那桌坐了个穿冲锋衣的男人,
正低头刷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是徐峰,比去年同学聚会时瘦了点,
黑眼圈重得能当烟熏妆。“老陈!”徐峰招手,压低声音,“这儿呢。”陈默走过去坐下,
椅子腿咯吱响了一声。他打量四周:墙上贴着十年前的海报,
窗户玻璃有裂痕用透明胶带粘着,柜台后面坐着个老太太在打毛线。“你这据点挺……隐蔽。
”陈默说。“安全第一。”徐峰咧嘴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喝什么?
这儿的美式十五块,续杯免费。”“就美式吧。”老太太慢悠悠起身去煮咖啡,
机器发出拖拉机似的轰鸣。徐峰从包里掏出个平板电脑,推过来。“你昨晚说完,
我熬了个通宵。”他点开屏幕,“先说纹身男——全名周烈,二十九岁,本地人。
以前在阮家旗下的安保公司干过,三年前被开除。”平板上是周烈的照片,
比陈默在手机里看到的清晰多了。寸头,单眼皮,左边眉骨有道疤。证件照看着挺凶,
不像好人。“为什么开除?”“打架。”徐峰划到下一张,是份内部处分文件扫描件,
“在酒吧把客人打骨折了,公司赔了二十万。开除记录上写的是‘严重违反纪律’,
但我托人打听了,其实是因为他跟你老婆……”徐峰顿了顿,看陈默脸色。“说。
”“他跟阮慧娴当时在搞地下情。”徐峰说得很快,“阮家老爷子发现后大发雷霆,
直接让他滚蛋。但有意思的是——”他又翻出一张银行流水截图,“你看这个。
”陈默凑近看。那是阮慧娴一个私人账户的转账记录,每个月固定日期转出两万,
收款人:周烈。持续了整整三年,最近一笔就在上周。“分手费?”陈默问。
“分手费给三年?还按月发工资似的?”徐峰摇头,“我查了周烈现在的情况,没正经工作,
混地下**当打手,欠了一**债。这两万块钱根本不够他还利息的。
”老太太端着咖啡过来,杯子边沿有缺口。陈默接过喝了一口,苦得他皱了皱眉。
“所以他们没断干净。”“断是断了,但周烈手里肯定有东西。”徐峰压低声音,
“我查到上个月阮慧娴见过他一次,在开发区那边的小旅馆。房间开了两小时,
完事后周烈先走,脸色不好看。”陈默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还有,”徐峰继续翻资料,
“周烈最近被追债追得紧,放话的人说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腿。他去找过阮慧娴要钱,
要五十万,阮慧娴没给。”“为什么?”“不知道。但那天之后,
周烈的银行账户突然多了十万,不是阮慧娴转的,是个空壳公司账户。”徐峰抬起头,
眼神里有种复杂的东西,“老陈,你老婆这事……水可能比你想的深。”陈默没说话,
盯着平板上周烈的照片。那张脸上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狠劲儿。
“你能查到他们当时为什么分手吗?”“阮家施压是肯定的。”徐峰挠挠头,
“但我听到个说法——阮慧娴当时怀过孕,周烈的。后来孩子没了,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
从那以后周烈就被开除了,阮慧娴两个月后跟你结了婚。”咖啡馆里安静了几秒,
只有老太太打毛线的竹针碰撞声,咔哒,咔哒。陈默忽然想起阮慧娴那个上锁的抽屉。
有一次他找东西时无意中看到,里面有个小小的绒布盒子,从没见她打开过。
“我需要你继续查。”陈默说,“重点三件事:第一,周烈到底欠了多少钱,
债主是谁;第二,阮慧娴为什么每月给他钱又不见他;第三……”他顿了顿。
“查查阮家老爷子。我要知道他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徐峰吹了声口哨:“查你岳父?
老陈,你这是要玩大的啊。”“我已经在玩大的了。”陈默掏出手机,
调出昨晚拍的照片——咖啡馆窗外的街景,远处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靠在电线杆旁,
已经站了二十分钟,“比如外面那位,是你的人吗?”徐峰脸色一变,凑到窗边看了眼,
骂了句脏话。“不是我的。看样子像盯梢的,你被跟踪了?”“应该是阮慧娴的人。
”陈默很平静,“她从来就没信过我。”“那你还敢来见我?!”“为什么不敢?
”陈默笑了,那笑容里有点徐峰看不懂的东西,“我来见老同学喝咖啡,犯法吗?
”徐峰盯着他看了会儿,慢慢坐回椅子上:“老陈,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陈默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尤其是当你发现,
你老婆手机里存着别的男人五百多张照片,还告诉你只能丧偶不能离婚的时候。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推给徐峰:“这里面有十万,密码六个八。不够再跟我说。
就一个要求——别被发现了。”徐峰接过卡,在手里掂了掂:“十万查这些够了。
但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抓证据离婚?”陈默看向窗外。那个黑夹克男人点了根烟,
烟雾在午后阳光里缓缓上升。“离婚?”他轻声说,“她说只有丧偶。那我就看看,
最后是谁丧谁的偶。”手机震动,阮慧娴发来微信:“爸晚上临时有事,改明晚吃饭。
今晚你回来,王姨炖了汤。”语气自然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陈默打字回复:“好,
几点回?”“七点前。”“收到。”他收起手机,站起身:“我先走了。
下次联系用加密软件,我发你下载链接。”“等等。”徐峰叫住他,从包里掏出个U盘,
“这个给你,小心点看。”“是什么?”“周烈最近三个月的行踪记录,
还有他常去的几个地方。”徐峰表情认真,“老陈,不管你想做什么……小心点。
周烈这种人,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陈默接过U盘,小小的,黑色,握在手心里冰凉。
“知道了。”走出咖啡馆时,风铃又响了。陈默没看那个盯梢的男人,径直朝巷子口走去。
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得不快不慢,像个真的只是来喝杯咖啡的普通人。到巷口时,
他拐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水。透过玻璃门,看到黑夹克男人跟了出来,
站在对面小店门口假装看手机。陈默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掏出手机给阮慧娴发消息:“临时要加班,晚点回,不用等我吃饭。”几乎是秒回:“几点?
”“九点前。”“汤给你留着。”“谢谢。”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在便利店逛了一圈,
买了包口香糖,又挑了本杂志。结账时,余光瞥见黑夹克男人还在对面。走出便利店,
陈默没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地铁站。下班高峰期,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他刷卡进站,
上了二号线,在第三个站下车,又从另一个出口出来,打了辆车。“师傅,绕两圈再走。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没多问。车在城市里转悠了半小时,陈默盯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灯。
这个城市他生活了十年,此刻却觉得陌生。那些高楼大厦里,有多少像他一样的人?
表面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最后他在一家数码城门口下车,走进去买了部新手机,
最便宜的那种。又买了张不记名的电话卡。走出数码城时,天已经黑了。街灯一盏盏亮起来,
把影子投在地上,拉长又缩短。陈默站在路边,看着手里那部新手机。屏幕黑着,像块板砖。
他按了开机键。屏幕亮起蓝光,然后进入设置界面。他一步步操作,设置语言,
连接Wi-Fi,创建账户——用的是个完全陌生的邮箱。最后一步,
他输入徐峰发来的加密软件下载链接。进度条慢慢爬升,百分之十,二十,
五十……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旧手机。阮慧娴发来消息:“汤要凉了。”陈默看着那行字,
看了很久。然后他打字回复:“马上到。”发送。新手机上的下载进度到了百分之百。
陈默点开那个黑色图标的软件,注册账号,ID就一个字母:C。联系人列表空空如也。
他退出软件,把新手机塞进内袋。旧手机握在手里,屏幕还亮着,
壁纸是结婚那天拍的合照——阮慧娴靠在他肩上,笑得很美。陈默举起手机,
对着街景拍了张照片。夜晚的车流变成光带,模糊又绚烂。他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加班结束,回家喝汤。”三分钟后,阮慧娴点了个赞。陈默收起手机,
拦了辆出租车。车往别墅区开,窗外的城市越来越安静,树木越来越茂密。他靠在后座,
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徐峰平板上的那些资料:周烈的照片,转账记录,银行流水,
**监控截图……像拼图碎片,一块块在黑暗里旋转。还有阮慧娴。她删照片时冷静的手,
抓他领带时冰冷的眼睛,说“只有丧偶”时轻描淡写的语气。出租车在别墅门口停下。
陈默付钱下车,站在铁门外看了看。客厅亮着灯,落地窗里能看到王姨在打扫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铁门。门廊灯应声而亮,暖黄色的光洒下来,把影子投在石板路上。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门口。他掏出钥匙,**锁孔。转动。
门开了,温暖的空气涌出来,带着鸡汤的香味。王姨在玄关迎接:“陈先生回来了,
汤还热着呢。”“谢谢王姨。”陈默微笑,换鞋,挂外套。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只是他内袋里那部新手机,贴着胸口的位置,微微发烫。像是某种征兆。又像是某种开始。
第三章台球厅里的“偶遇”徐峰给的U盘里,东西比陈默想的多。他等到半夜两点,
确认阮慧娴睡熟了,才溜进书房插上U盘。
文件夹分三个:周烈的行踪、常去地点、社会关系。点开第一个,Excel表格密密麻麻,
详细到吓人。“4月7日,下午3点22分,金煌台球厅,停留两小时十七分。
”“4月8日,晚上9点40分,老炮儿烧烤,与三名男子聚餐。”“4月9日,
凌晨1点15分,蓝月湾**后门,与光头男子交谈七分钟……”陈默一条条往下翻。
周烈的生活轨迹简单到单调:台球厅、烧烤摊、**、廉价出租屋。四点一线,
像钟摆一样准。他重点看了台球厅那段。金煌台球厅在城西旧货市场旁边,
徐峰备注了:“周烈每周至少去四天,下午固定时段。疑为接头地点或习惯性消遣。
”习惯性消遣?陈默放大附带的照片。台球厅门脸破旧,霓虹灯缺了几个字,
只剩“金台厅”还亮着。门口停着几辆电动车,塑料凳子上坐着几个抽烟的年轻人。
其中一张照片里,周烈正好走出来,穿着黑色背心,露出胳膊上的纹身。他低着头,
表情阴沉,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陈默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屏幕的光映在他眼睛里,
明明灭灭。第二天是周六,阮慧娴一早就出门了,说去陪她妈做美容。王姨在厨房炖燕窝,
香味飘满整栋别墅。陈默换了身最普通的衣服——灰色卫衣,牛仔裤,旧球鞋。
出门前他照了照镜子,嗯,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跟平时穿衬衫打领带的“阮家女婿”判若两人。他没开车,坐地铁到城西,再步行十分钟。
旧货市场这一带脏乱差,路边摊摆得乱七八糟,空气里混杂着油炸味和鱼腥味。
金煌台球厅比照片里更破。门口的塑料帘子油腻腻的,一掀开,一股烟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里面挺大,二十几张台子,下午人不多。几个小年轻在角落打球,嘴里叼着烟,骂骂咧咧的。
柜台后面坐着个光头大叔,正抱着手机看短视频,音量开得老大。
陈默走到最里面那张空台子,扫码付了钱。机器咕噜噜吐出球,他慢悠悠摆好,
拿起杆试了试手。手生。大学毕业后就没碰过这个了。他俯身瞄准,一杆出去,
白球撞散彩球,噼里啪啦一阵响。进了两个,还不错。打了十来分钟,门口帘子一掀,
有人进来了。陈默余光瞥见——黑背心,寸头,左臂纹身。是周烈。他心跳快了半拍,
但手上动作没停,继续俯身瞄准。白球击中红球,红球滚向底袋,在袋口晃了晃,没进。
“妈的。”陈默低声骂了句。周烈从他身边走过,没看他,径直走向柜台。光头大叔抬起头,
咧嘴笑:“阿烈来啦?老位置给你留着呢。”“嗯。”周烈应了声,声音有点哑。
他走到陈默斜对面那张台子,放下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几罐啤酒。他开了一罐,
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然后拿起杆,开始一个人打球。陈默继续打自己的,
但注意力全在那边。周烈打球很猛,每一杆都用力,球撞在一起砰砰响。他技术不错,
连续进了七八个,但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喝了三罐啤酒后,周烈摸出手机看了眼,
脸色更难看了。他走到窗边打电话,背对着陈默。“……我说了再宽限几天……操,
你威胁谁呢?……行,行,我想办法……”声音断断续续,但语气里的焦躁藏不住。
挂了电话,周烈狠狠把手机摔在台子上,又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完。他撑着台子边缘,
低着头,肩膀一起一伏。陈默这时才走过去,假装去拿巧粉。“哥们,能借个火吗?
”他掏出口袋里准备好的烟——其实他不抽烟,这包是特意买的。周烈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很凶。几秒后,他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扔过来。陈默接住,点烟,装模作样吸了一口,
呛得想咳嗽,硬憋住了。“谢了。”他把打火机递回去,“一个人打多没劲,来一局?
”周烈盯着他看了会儿:“你谁啊?”“就一路过的。”陈默笑笑,“看你打得不错,
切磋切磋?”也许是无聊,也许是酒精作用,周烈居然点了头:“行啊。赌什么?
”“一局五十?”“没劲。”周烈嗤笑,“一百,敢吗?”“行。”摆球,猜先。
周烈先开球,一杆下去进了三个。他技术确实好,走位精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陈默大学时是系里台球冠军,但荒废这么多年,手生了,打得磕磕绊绊。第一局很快结束,
周烈赢了。“给钱。”他伸手。陈默掏出一百递过去。周烈接过,对着光看了看,
揣进兜里:“还来吗?”“来啊。”陈默又摆球,“刚才手生,这局认真打。
”第二局他确实认真了。沉下心,瞄准,出杆。手感慢慢回来,连续进了几个好球。
周烈“哟”了一声,看他的眼神变了。这局打到一半,门口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光头,
脖子上戴着金链子,胳膊上纹着过肩龙。身后跟着两个小弟,一看就不是善茬。
光头直接朝周烈走过来。“阿烈,挺有闲心啊?”光头笑嘻嘻的,但眼睛里没笑,
“钱凑得怎么样了?”周烈放下球杆,脸色冷下来:“宽哥,不是说好再给三天吗?
”“三天?我他妈等了你多少个三天了?”光头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二十万,
今天要么给钱,要么给个说法。”台球厅里安静了。其他几桌人都停下动作,往这边看。
光头带来的两个小弟一左一右站着,手插在兜里。陈默站在旁边,握着球杆没动。
他心跳得很快,但脸上保持平静,像个被吓呆的普通客人。周烈咬了咬牙:“我现在真没有。
你再宽限……”“没有?”光头打断他,慢悠悠点了根烟,“我听说,
你不是攀上高枝儿了吗?阮家大**,手指缝里漏点就够你还债了吧?”周烈的脸瞬间白了。
陈默心里一紧。阮家大**——阮慧娴。“我跟她早没关系了。”周烈声音发硬。“没关系?
”光头笑了,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晃了晃,“那这是什么?
上周还有人看见你从她车上下来呢。”照片太小,陈默看不清,但能看见是一男一女在车里。
周烈盯着那张照片,拳头攥紧了,骨节发白。“十万。”他吐出两个字,“你再给我一周,
我还你十万。”“十万?”光头摇头,“阿烈,你欠的是二十万,利滚利现在二十五万了。
十万就想打发我?”“我只能凑到这么多!”“那就没办法了。”光头站起身,
拍了拍周烈的肩膀,“兄弟我也是替人办事。明天这个点,要么拿二十五万来,
要么……你懂。”他说完,带着小弟走了。帘子一掀一落,带进一阵风。
台球厅里重新响起打球声,但气氛已经不一样了。有人偷偷瞄周烈,小声议论。
周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猛地一脚踹在台球桌上,球哗啦啦滚了一地。
他抓起剩下的啤酒,咕咚咕咚灌完,把空罐子捏扁,狠狠砸在地上。然后他掏出手机,
开始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没人接。他继续打,第二个,第三个……打到第五个时,终于通了。
“喂。”周烈走到窗边,背对着陈默,声音压得很低,
“是我……我需要钱……二十五万……你别挂!你听我说,上次那事我可以永远不说,
但你再不帮我,我就……”他话没说完,那边似乎挂了。周烈盯着手机屏幕,眼睛发红,
胸口剧烈起伏。他又拨了一个号码。这次接得很快。“老爷子……”周烈的语气突然变了,
带着点哀求,“我实在没办法了……看在当年……看在慧娴的面子上……二十五万,
就二十五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话又断了。周烈慢慢放下手机,站在原地。
午后的阳光从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把他影子拉得很长。他低着头,肩膀垮着,
像被抽走了骨头。陈默这时才走过去,从地上捡起几个滚远的球。“哥们,
”他把球放回桌上,“还打吗?”周烈抬起头看他。那双眼睛里有很多东西:愤怒,绝望,
还有一丝疯狂。“打。”他说,声音嘶哑,“为什么不打?”他们打完了第二局。陈默赢了,
周烈输了一百块。他掏钱时,手在抖。“再来?”陈默问。“没钱了。”周烈自嘲地笑,
“连啤酒钱都快没了。”他收拾东西要走。陈默叫住他:“哎,刚才那光头……你欠他很多?
”周烈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关你屁事。”“我就是问问。
”陈默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假的,印着个虚构的小公司,“我做**的,
利息比高利贷低。你要真急用,可以找我。”周烈转过身,盯着那张名片,又盯着陈默的脸。
“为什么帮我?”“做生意嘛。”陈默笑得人畜无害,“看你是个实在人,不像会赖账的。
”周烈犹豫了几秒,接过名片,看也没看塞进裤兜。“再说吧。”他摆摆手,
拎着空塑料袋走了。帘子落下,身影消失。陈默站在台球桌旁,慢慢收起球杆。手心全是汗。
他走到柜台结账,光头大叔一边扫码一边随口问:“你跟阿烈认识?”“刚认识。”陈默说,
“他常来?”“一周来四五回吧。”大叔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以前多风光啊,
阮家保镖队长。现在混成这样……”“为啥被开除了?”大叔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摇摇头:“得罪人了呗。这世道,有些人你惹不起。”陈默没再问,付了钱出门。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走到街角,掏出旧手机看了眼。三个未接来电,全是阮慧娴。
还有条微信:“晚上回爸妈家吃饭,五点半来接我。”陈默打字回复:“好。”发送。
他收起手机,站在路边等车。旧货市场人来人往,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空气里飘着烤红薯的香味,小贩在吆喝:“五块一个,热乎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那么平常。只有陈默知道,就在刚才,他在台球厅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可能生根发芽,
也可能引爆一切的种子。出租车来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报了个地址。车子启动,
窗外的街景开始后退。陈默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周烈最后那个眼神——愤怒,
绝望,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