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菜地里,已经冒出了绿油油的嫩芽。
我还不知道从哪里摸来几只鸡,用竹子和烂木头搭了个鸡窝。
每天听着鸡叫起床,拔草,浇水,喂鸡。
生活规律,内心平静。
舒贵人再也没来过。
听说她回去后大病了一场,萧彻心疼得不行,赏了好些珍奇异宝下去。
我听了,只是笑笑。
这点小事就病了,以后可有得她受的。
这天下午,我正给我的小青菜浇水,门口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萧彻身边的大太监,王钦。
王钦是个聪明人,向来懂得明哲保身。
当初我还是皇后的时候,他对我恭恭敬敬。
现在我成了废后,他也能做到不落井下石。
“给废后娘娘请安。”他远远地就躬下了身子。
我放下水瓢,直起身。
“王公公怎么来了?”
“皇上让奴才来看看娘娘。”王钦笑着说,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我的院子。
当他看到那片绿油油的菜地和那个简陋的鸡窝时,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哦?”我挑了挑眉,“皇上这么闲?还有空关心我这个废人?”
“皇上心里,还是惦记着娘娘的。”王琴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差点笑出声。
惦记我?
他是惦记着我怎么还没死吧。
“行了,你也看见了,我活得好好的。回去告诉他,让他别操心了,好好处理朝政吧。”我说。
王钦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
“娘娘说的是。不过,皇上还让奴才给娘娘带了些东西。”
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捧上几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上好的绫罗绸缎,精致的点心,还有一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摆件。
“这是……”我有点意外。
萧彻这是转性了?
“皇上说,娘娘虽然搬来了这里,但用度不能减。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王钦解释道。
我明白了。
他不是关心我,他是怕我过得太惨,丢了他这个皇帝的脸。
他需要我这个废后,活成一个“体面”的废后。
“替我谢谢皇上。”我点点头,“东西留下,你回去吧。”
王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我一副送客的架势,也只好行了个礼,带着人走了。
我看着那几箱子华而不实的东西,摇了摇头。
绫罗绸缎?能当饭吃吗?
精致点心?还没我自己种的黄瓜好吃。
至于那些摆件,除了占地方,还有什么用?
我把点心拿出来,分给了我的鸡。
它们吃得还挺欢。
衣服,我挑了两件料子结实的,准备拿来当围裙。
剩下的,都堆在角落里积灰。
王钦回去后,肯定会一五一十地跟萧彻汇报。
我能想象到萧彻那张便秘一样的脸。
他想用这些东西来提醒我,我曾经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他想让我痛苦,让我怀念。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我闻筝,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身外之物。
果然,没过两天,萧彻就亲自来了。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鸡窝前捡鸡蛋。
今天的收获不错,有三枚。
我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进篮子里,一抬头,就看见萧彻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他身后,还跟着王钦。
王钦对我投来一个“我也没办法”的眼神。
我拎着我的鸡蛋篮子,朝他走了过去。
“陛下怎么有空来我这菜园子?”我明知故问。
萧彻的目光,从我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旧衣服,移到我脚上那双沾满泥土的鞋子,最后落在我手里的鸡蛋上。
他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屈辱。
“闻筝,”他开口了,声音里压着火,“你在做什么?”
“捡鸡蛋啊。”我举了举篮子,“看不见吗?今晚可以做个鸡蛋糕。”
“朕问的是这个吗?”他提高了音量,“朕赏你的东西呢?那些衣服,那些首饰,你为什么不用?”
“哦,那个啊。”我恍然大悟,“衣服太娇贵了,干活不方便。首饰太沉了,戴着硌得慌。我把它们都收起来了,怕弄坏了。”
“你……”
萧彻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大概是觉得,我在故意跟他作对。
“闻筝,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咬着牙问,“你是不是觉得,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朕就会心软,就会可怜你,就会把你接回去?”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傻子。
“陛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说,“我把自己弄成这样,是因为这样舒服,方便。跟你,跟心软,跟接回去,没有一文钱关系。”
“你撒谎!”他根本不信,“你心里肯定在怨朕,在恨朕!”
“我为什么要怨你恨你?”我反问,“是你把我废了,送来这里的。但也是你,让我过上了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还得谢谢你。”
我说的是实话。
但在萧彻听来,这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他的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
“好,好一个闻筝!”他怒极反笑,“朕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拂袖而去,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王钦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我拎着我的鸡蛋,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位皇帝陛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越是想看到我痛苦,我就越是过得开心。
我越是开心,他就越是痛苦。
这真是一出,绝妙的喜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