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被我那番话吓得不轻,酒都醒了一大半。
他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誩誩,你……你怎么了?”他有点担心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
我打开他的手。
“我没说胡话。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得给我记住了。”
我心里清楚,他现在肯定觉得我是在发酒疯。
没关系。
我有的是时间,让他把这些话刻在骨子里。
上一世,就是因为他这些不好的生活习惯,年纪轻轻就把身体搞垮了。
胃癌。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从确诊到他走,不到一年。
那一年,我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一百四十多斤的大小伙子,瘦得脱了形,最后只剩下一把骨头。
化疗的罪,他受了。靶向药的钱,我们花了。能试的法子,都试了。
可还是没能留住他。
那种眼睁睁看着他生命一点点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
既然老天爷让我重来一次,我就绝对不会让悲剧再发生。
我拉着陈烬从卫生间出来,把他按在床边坐下。
“把西装脱了,勒得慌。”我一边说,一边动手去解他的领带。
他的领带系得乱七八-九糟,跟上吊绳似的。
我没好气地给他扯下来,扔在一边。
“自己多大脚穿多大鞋,心里没数吗?这西装租的吧?小了一号,看着跟个精神小伙似的。”我一边给他脱外套,一边絮絮叨叨。
陈烬跟个木偶似的,任由我摆布。
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困惑。
“誩誩,你今天……真的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我头也不抬地问。
“就……就好像变了个人。”他说,“以前你都不怎么管我的。”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啊。
以前的简誩,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有点清高,有点自卑,还有点……懦弱。
我跟陈烬是大学同学。他追的我。
我们家条件不好,我爸常年卧病在床,我妈一个人打好几份工。我是靠着助学贷款和奖学金读完的大学。
而陈烬,他家是本地的,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
他爸妈一直看不上我,觉得我穷,觉得我图他们家的钱。
所以从我们谈恋爱开始,他爸妈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我呢,骨子里又有点所谓的“清高”,或者说,是极度自卑下的一种自我保护。
我越是被他们看不起,就越想证明我不是图他们家的。
我不花陈烬的钱,不接受他给我买的贵重礼物。我们出去吃饭,我都要跟他AA。
连结婚,我都没要他们家一分钱彩礼。
婚房的首付,是我们俩自己攒的。婚礼的钱,大部分也是我们俩自己出的。
我以为我这样做,就能让他爸妈高看我一眼。
现在想想,真是天真得可笑。
在他们眼里,我这种行为,就是“装”。
越是不要,他们就越觉得我心机深。
而我对陈死心塌地的好,对他的生活百依百顺,从不干涉他的交友和习惯,这在他们看来,更是我想要牢牢抓住他们儿子的手段。
我活得太累了。
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活在自己给自己设的套子里。
直到陈烬走了,我才明白,那些所谓的面子,尊严,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我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管着他。
如果我早点逼着他戒烟戒酒,早点逼着他规律作息,他是不是就不会得那个病?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离开我?
可惜,没有如果。
我把他的西装外套扔到椅子上,然后蹲下身,去解他的皮鞋。
“以后不准穿这么紧的鞋,对脚不好。”
陈烬低头看着我毛茸茸的脑袋,喉结动了动。
“誩誩……”
“干嘛?”我没好气地抬头瞪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忽然笑了。
“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
“就……感觉你终于肯管我了。”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以前你总跟我客客气气的,我都觉得我们不像两口子。”
我心里一酸。
这个傻子。
我给他脱了鞋,站起身,把他往床上一推。
“赶紧睡觉,一身的酒气,熏死人了。”
陈烬顺势躺倒在床上,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誩誩,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喝什么喝?不准喝了!”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就一小口,走个形式。”他拉着我的手,撒娇。
看着他这张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脸,我心软了。
“就一小口啊。”
“嗯!”
我倒了两小杯红酒,递给他一杯。
他从床上坐起来,手臂绕过我的手臂。
“老婆,”他看着我,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新婚快乐。”
我看着他,鼻子又开始发酸。
“陈烬。”
“嗯?”
“你要好好活着。”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比我活得久。听见没有?”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傻瓜,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活到白头。”
他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了。
我也喝了。
酒很涩,不好喝。
可我心里,却是满的。
这一晚,我没让他碰我。
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怕这一切真的是个梦。
我怕我一闭眼,再一睁眼,他又不见了。
我让他躺在床的里侧,我自己睡在外侧。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没睡。
我就这么侧着身子,看着他。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
心里踏实得不得了。
陈烬,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阎王爷也别想从我手里把你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