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舒裹着厚被子,又是一阵昏沉。
现在高热退去些,但她全身酸软无力。
窗外,刻意压低的议论声还是丝丝缕缕飘进来,比昨日的鬼祟多了几分明目张胆的兴奋。
“听说了吗?大**醒来就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说不是故意的,还特意去谢了韩公子救命之恩呢……”
“啧,韩公子可是把人从水里抱出来的,抱得紧紧的,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
“萧世子那边没点动静?好歹大**是他未婚妻……”
“嘘……那位爷的心思谁猜得透?不过韩公子听说简在帝心,前途好着呢……”
陆明舒闭着眼,脑子里却很清醒。
不对啊。
这跟上辈子完全不同。
上辈子的陆明华被韩在非救起后,全府上下立刻被下了死命令,谁敢议论半句就直接打死。
这件落水事件,被大夫人卓氏捂得严严实实。
除了当日湖边几人,根本无人知晓细节,更别提像现在这样传得满府风雨。
而且陆明华那眼高于顶的性子,怎么会看得上韩在非这个毫无根基的寒门探花?
还主动去谢?
谢他抱了自己?
有毛病。
难不成……这个陆明华,也跟她一样,回来了?
陆明舒嘴角无声地扯起一抹冷笑。
陆明华,你这戏台子,搭得倒是快。
脚步声近,帘子被撩开,进来的却不是她的丫鬟桃子,而是大夫人卓氏身边最得力的钱嬷嬷。
钱嬷嬷脸上堆着殷切的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二**可好些了?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昨日落水之事关乎陆家所有姑娘的清誉,老爷和夫人议了一早上了,总得有个章程,也好对族里有个交代。”
陆明舒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嬷嬷……恕明舒无力起身……头晕得紧,怕是过了病气给大伯和伯母……”
她重重咳了两声,气若游丝,“若实在要问……能否请大伯母移步……到我这病榻前?我……我实在是起不来身……”
钱嬷嬷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让当家主母来见一个隔房的病秧子侄女?
像什么话?
传出去陆家大夫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二**说笑了,”钱嬷嬷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既如此,老奴便代夫人听听二**的意思?”
陆明舒这才缓缓睁开眼,眼神茫然没有焦点,仿佛努力集中了精神才认出人。
“……落水?冷,太冷了……我就记得拼命往上爬……堂姐?堂姐好像还在水里扑腾得厉害……”
钱嬷嬷赶紧接话:“是,幸得韩公子救了大**。”
“韩公子……”陆明舒喃喃重复,忽而像是才想起这号人,眼神里透出恰到好处的恍然。
“他救了堂姐?应当的,毕竟当时情况危急……”
她语气微顿,带上一丝清晰的困惑。
“只是……韩公子毕竟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他这样毫不犹豫去救堂姐,还、还抱得那般紧……唉,也是情急所致,我能理解。”
钱嬷嬷脸色有些发青,勉强道:“二**深明大义。那这婚约……”
“婚约……”陆明舒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更加“懵懂”无助。
“既然韩公子与堂姐已然有了肌肤之亲,众目睽睽……我若再占着位置,岂不是让堂姐难堪?也让韩公子为难?一切但凭大伯和大伯母做主。”
钱嬷嬷刚想松一口气,却见床上那病美人忽然微微蹙眉,像是想起了极重要又极苦恼的事。
“只是……”她声音更轻了,轻得钱嬷嬷不得不屏息凝神去听。
“我恍惚记得,堂姐似乎是与萧世子有婚约的?”
她顿了顿,让人无端紧张,“这萧家那边若是知道,堂姐与韩公子这般亲密接触,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钱嬷嬷呼吸猛地一窒。
陆明舒仿佛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僵硬,继续慢悠悠地、忧心忡忡地往下说,语气单纯得像只是在担心姐姐:
“萧世子那人看着总是笑眯眯的,可心思却难测得很,堂姐不会是因为……不想嫁入萧家,才出此下策,选了韩公子吧?”
她重重叹口气,满是忧虑和不解,“萧家虽是高门,但若堂姐真不愿,好好与长辈们说便是,何苦用这种自损名节的法子?这下……连带我们陆家其他姑娘的名声,都要跟着受累了呢……”
钱嬷嬷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骇然看着床上那个病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二**,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二**怎么……她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二、二**好生休养,老奴、老奴这就去回禀夫人。”钱嬷嬷几乎是踉跄着退了出去,活像后面有索命的恶鬼在追。
屋内重归寂静。
桃子端着温水进来,眼睛充满崇拜,压低声音:“**,您刚才……”
陆明舒重新闭上眼,疲惫地摆摆手,嘴角却弯起一个淡笑:“桃子,我渴了。”
窗外,风更急了些,将新的、更烈的流言火种吹遍陆府每个角落:
“听说了吗?二**病中主动让婚了。真是深明大义。”
“何止,二**还担心大**是不是故意不想嫁萧世子才跳的水……”
“天啊,这么一想……莫非真是……”
“萧世子能忍得下这口气?那可是当众被未来嫡妻戴了……”
“快别说了,这下真有天大的好戏看了。”
傍晚时分,在自己小院的陆明舒,听着桃子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嘴角微微上扬。
陆明华,大伯母,这退婚的第一步,我走了。
接下来,你们又该如何接我这招“以退为进,祸水东引”呢?
她可是很期待她们的“表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