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求我收留?”
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一个太监,求一个废妃收留?你是不是脑子也坏掉了?”
我没理会她的嘲讽,自顾自地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梳妆台。
家具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角落里的炭盆是空的,冰冷刺骨。
现在虽然刚入秋,但宫里夜里寒气重,没有炭火,日子很难熬。
“你叫赵安?”她忽然开口问。
“是,奴才赵安。”
“哪个部门的?”
“回娘娘,奴才刚进宫不久,还在杂役处。”我老实回答。
“杂役处……”她喃喃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得罪人了?”
我心里一惊。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光凭我是杂役处新来的,就被派到这鬼地方,她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这哪是疯子,这分明是个人精。
我低下头,做出惶恐的样子。
“奴才愚笨,冲撞了王总管。”
“王德?”她嗤笑一声,“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倒是有本事,连条狗都得罪。”
我没接话。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
她的身形很单薄,宽大的宫装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我这里,可不是避难所。上一个来的,腿被我打断了。”
她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不怕?”
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
“怕。但奴才更怕没炭火的冬天。”
我顿了顿,继续说:“奴才在外面,也是死路一条。与其被他们玩死,不如跟着娘娘。娘娘您就算要打断奴才的腿,至少也能让奴才死个明白。”
这话半真半假。
我是真的没退路,但我更是赌她不是真疯。
一个真疯子,不会有这么清晰的逻辑,这么锐利的眼神。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下一秒就要抄起旁边的凳子砸过来。
但她没有。
她只是转身回到了梳妆台前。
“随你便。别碍着我的眼就行。”
她丢下这句话,就不再理我。
我知道,我赌对了第一步。
她默许我留下了。
我不敢多话,立刻开始找活干。
我从院子里的井里打了水,找了块破布,把屋子里的灰尘一点点擦干净。
桌子,凳子,床榻……
**得很仔细,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她。
她就那么一直坐着,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一动不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蜡烛,只有月光从窗户洒进来。
寒意也越来越重。
我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炭盆,心里开始盘算。
活下来只是第一步,要活得好,就得解决实际问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取暖。
我知道内务府那边不可能给我们送炭。
王德那种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想要炭,得自己想办法。
我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转悠。
月光下,我看到墙角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料和枯枝。
我眼睛一亮。
有办法了。
我把那些干柴抱进屋,又找了两块石头。
“你要干什么?”
一直沉默的她,终于又开口了。
“娘娘,天冷,奴才给您生点火。”
我一边回答,一边把干柴架在炭盆里,然后拿起石头,开始敲击。
在现代,这是野外生存的基本技能,钻木取火。
在这里,这大概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用石头取火?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没空回答她,专心致志地敲击着。
火石这东西得看运气,好在这堆石头里有一块燧石。
敲击了几十下后,一星火花终于溅到了我准备好的干艾草上。
我赶紧凑过去,轻轻地吹气。
一缕青烟升起,然后,一簇小小的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我把燃着的艾草小心翼翼地放进干柴堆里。
很快,火就生起来了。
橘红色的火光瞬间驱散了屋子里的寒冷和黑暗。
也照亮了她那张惊愕的脸。
“你……你真的做到了?”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咧嘴一笑。
“奴才在乡下时学过些小把戏,让娘娘见笑了。”
我当然不能说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生存技能。
火光跳跃着,映在她的瞳孔里,像两簇燃烧的星辰。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叫赵安,是吧?”
“是,娘娘。”
“过来。”
我走到她面前。
她伸出手,那是一双很瘦但骨节分明的手。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手背。
很凉。
“你的手,很稳。”
她说。
“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才算真正在这个冷宫里,站稳了脚跟。
但这还不够。
我想要的,是走出这个该死的冷宫。
甚至,走出这个皇宫。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我唯一的跳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