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已经看到了大唐在一位仁君的带领下,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他们谁也不知道。
三年前那场堪称完美的“表演”,是李承乾筹划了整整三个月的成果。
从那个小黄门的当值时间,到他端茶的路线,再到奏疏摆放的位置,甚至连李世民当时的心情,都被他算计得清清楚楚。
他需要的,不是父皇的夸奖,而是像萧瑀这样的朝堂重臣,在心中种下一颗名为“仁厚”的种子。
这颗种子,会在关键时刻,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为他遮蔽一切风雨。……
夜,深了。
白日里的喧嚣与浮华,尽数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沉睡。
太子府,书房。
白日里那个醉眼惺忪、慵懒放荡的太子殿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青年。
李承乾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他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整个人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他半边脸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白日里的丝毫迷离,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能吞噬一切。
书房内,除了他,再无旁人。
他静静地站着,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他身后的书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洞口中闪出,悄无声息地跪倒在李承乾身后五步之遥的地上。
“属下,参见宗主。”
来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声音嘶哑,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李承乾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不带情绪。
“说。”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禀宗主,‘惊蛰’计划已完成。突厥颉利可汗主力十五万大军,已于昨夜,在大利城外,全军覆没。”
黑衣人低垂着头,恭敬地汇报。
“尸骨已由‘清道夫’处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蜀山’的信物,已留在现场。”
“嗯。”
李承乾淡淡地应了一声,听到的不是一场足以震动天下的大捷,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颉利呢?”
“被活捉,现关押于城外秘牢,等待宗主发落。”
“残部呢?”
“约有三万余骑,向西逃窜,意图与西突厥会合。‘天罗地网’已全面展开,追杀正在进行。”
李承乾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深沉的夜空。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比这夜色还要冰冷。
“罗网‘六剑奴’,即刻出动。我要颉利可汗的人头,在三天之内,送到西突厥可汗的王帐里。”
黑衣人的身体猛地一颤,似乎被这道命令中的杀气所慑。
“那……那些残部……”
“凡见突厥旗,不问缘由,不留活口。”
李承乾缓缓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他的眼神,如同神明俯视蝼蚁,漠然而又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力。
“我不想在大唐的疆域内,再看到任何一个站着的突厥人。你,明白吗?”
“……是!属下……遵命!”
黑衣人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是恐惧,也是兴奋。
“下去吧。”
“是!”
黑衣人再次叩首,随即身形一闪,如同一缕青烟,没入了墙壁后的黑暗之中。
书架缓缓合拢,不留缝隙。
书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李承乾重新走回窗边,抬手推开了窗户。
夹杂着草木清香的夜风涌了进来,吹动了他的发丝。
他的眼中,映着天边那轮残月。
父皇,你感觉到了吗?
那柄悬在大唐头顶的利剑,那股让你恐惧不安的力量。
它不是天灾,也不是什么前朝余孽。
它,姓李。
也姓,承乾!
你用铁与血,从兄弟手中夺走了这个天下。
那么,我便用这天下,做我的棋盘!
就在李承乾的目光望向遥远天际的同时,长安城西门的一处偏僻角落。
一道身影,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一路向西。
马蹄声被厚厚的布条包裹,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腰间,悬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
他与黑暗融为一体,像一个孤独的幽灵,坚定地朝着那个被称为“西域”的,遥远而神秘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里,又有怎样的一盘棋,在等待着他去落下第一颗棋子?
无人知晓。
夜,还很长。
长安,太极殿。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映出百官肃立的身影。
往日里沉闷压抑的朝会,今日却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喜悦。
北境的捷报如同春风,一夜之间吹遍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一位身披铠甲、面色黝黑的武将按捺不住激动,率先出列,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陛下!臣,恭贺陛下!贺喜大唐!李靖大将军神威盖世,于定襄城外一战功成,尽歼匈奴十五万大军!颉利可汗授首,草原霸主,自此烟消云散!此乃我大唐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之大捷啊!”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恭贺陛下!”
“天佑大唐!李将军真乃我朝军神!”
“匈奴此患一除,北境可享百年太平矣!”
文武百官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长久以来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被斩断,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让整个大殿都显得轻快起来。
然而,在这片欢腾的海洋中,龙椅上的李世民,以及他身前最倚重的几位肱骨之臣,却如礁石般沉默。
李世民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