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错蛊

炼错蛊

主角:明微夜雨
作者:柚木有茶

炼错蛊第3章

更新时间:2025-09-16

……

痛。

灵魂被寸寸碾碎般的剧痛。

明微**一声,艰难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没有血肉蛊鼎,没有夜雨。

她躺在自己熟悉的闺房绣床上,锦被软枕,帐幔低垂。窗外阳光明媚,鸟鸣清脆。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白芷熏香。

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小丫鬟正背对着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多宝格上的一个青玉螭纹笔舔。

一切都安宁美好得如同任何一个平凡的清晨。

仿佛那血腥恐怖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光滑白皙,没有任何被擒握过的青紫痕迹。

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枕边。

一枚巴掌大小、边缘缠绕着古朴纹路的铜镜,正静静地躺在那里。镜面朦胧,映不出她惊疑不定的脸,只隐约有一道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从边缘蜿蜒向内。

而在铜镜旁边,还放着一小片……破碎的、带着暗金龙纹的紫色衣角。

冰凉。

粘腻。

真实的触感。

丫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大**,您终于醒啦!您都昏睡一天了!太医说是前日落水受了寒,可得好好静养。对了,二**刚还来看过您呢,说等您醒了,要跟您商量过几日去宝屏山皇家围场秋狝的事,听说太子殿下也会去呢!”

秋狝?太子?

明微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枚冰冷的古镜和那片破碎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镜面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在她眼中不断扩大,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挽回的崩裂的开端。

这一次,她记住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猎手与猎物的位置,该换一换了。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明媚得过分的天空,眼底深处,是历经九世炼狱后沉淀下来的、冰冷死寂的火焰和一丝决绝的清醒。

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是啊,该‘好好’静养了。”

窗外的阳光金得晃眼,鸟鸣一声叠着一声,甜腻得发齁。空气里浮动的白芷香,原本是安神静气的,此刻却像某种精心调配的**,丝丝缕缕往鼻窍里钻,试图麻痹她的神经。

枕边那枚古镜的冰冷触感和那片破碎的紫金龙纹衣角,是刺破这虚假安宁的两根毒针,死死钉在她的感知里。

第九次了……

夜雨嘶哑的警告、蛊鼎内血肉蠕动的粘腻声响、溯影镜中自己那疯狂而愚蠢的面孔、还有漩涡深处那只混沌的、非人的眼睛……所有破碎的记忆碎片,不再是模糊的噩梦,而是带着血腥气和灵魂战栗的烙印,狠狠砸进她的脑海。

每一次“重生”,记忆都会残缺。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镜子上那道裂痕,还有夜雨拼死护住她时碎裂的衣角,成了锚点,钉住了这摇摇欲坠的真实。

“大**?”丫鬟见她久久不语,只是盯着虚空,眼神冷得骇人,不由惴惴地上前一步,“您……您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再去请太医……”

“不用。”明微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我睡了多久?具体时辰。”

丫鬟被她的语气慑住,愣了一瞬才忙道:“您、您是从前日午后落水后一直昏睡,现在是第三日的辰时了。”

前日落水?又是这个节点。每一次“轮回”启动,似乎都以这场意外的落水为开端。一次是意外,九次……就是精心设计的仪式。

“谁送我回来的?”

“是……是巡值的护卫发现您跌落在荷花池浅水处,将您救起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有些闪烁。

明微捕捉到了那丝闪烁。“当时附近可有其他人?”

“奴婢……奴婢不知。”丫鬟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只听前院的人说,林哲林公子那日恰巧来府中与老爷议事,闻声也赶了过去,还帮着叫了人呢……”

林哲。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轻轻一刺,却引发灵魂深处conditionedreflex(条件反射)般的剧痛和恨意。但很快,那恨意被更冰冷的理智压下。

一个饵料。夜雨的话回荡在耳边。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沉溺于复仇的戏码。

是啊,前世的自己,不就是被这“恰巧”出现、温文尔雅施以援手的林哲迷了心窍,一步步信任依赖,最终引狼入室,害死明雪,害死全族,也让自己和夜雨万劫不复么?

这次,不会了。

“林公子真是热心。”明微淡淡评价,听不出情绪,“二**方才来说秋狝之事,还说了什么?”

丫鬟见她不再追问落水细节,松了口气,话也利索起来:“二**可高兴了,说这次秋狝规模盛大,皇亲国戚、世家子弟都会去。她挑了半宿的骑射服,还说要和大**您比赛猎兔子呢!”小丫鬟脸上露出天真羡慕的笑容,“二**还得了皇后娘娘的特许,能带几位手帕交一同前去呢,好像……好像有刘侍郎家的千金、赵将军的妹妹……”

明微静静听着,脑海中飞速对应着前世模糊的记忆。

宝屏山围场秋狝……是了,这一次“轮回”里,一个重要转折点。前世,她因“落水受寒”并未参加,明雪却在围场意外救下遇袭的太子夜雨(现在想来,那袭击恐怕也蹊跷),自此入了皇后的眼,也为后来林哲通过明雪攀附东宫埋下了祸根。而也是在那次秋狝,宝屏山深处一处隐秘的上古祭坛似乎有异动,引得好几方势力暗中探查。

幕后之人的“情节”线,正在稳步推进。用盛大的秋狝、少女的憧憬、暗藏的机遇,编织一张看似繁华锦绣的网。

而她,这个本该因“病”缺席的棋子,如今醒了。

“告诉二**,秋狝,我去。”明微轻声道。

丫鬟惊讶地睁大眼:“可是大**,您的身子……”

“无碍了。”明微掀开锦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冷意让她更加清醒,“更衣。再去库房,将我母亲留下的那套银丝软猬甲和那把陨铁短刃找出来。”

丫鬟被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惊得不敢多言,喏喏应下。

母亲留下的东西……当年她只当是念想,从未想过其真正用途。如今回想,母亲嫁入明家前,似乎出身一个早已湮没无闻的古老守秘家族,那些遗物,恐怕不止是凡品。

丫鬟退下后,明微拿起枕边的溯影镜。指尖抚过那道细微的裂痕,一丝极微弱的、同源般的悸动从镜身传入她体内,残缺的记忆碎片又清晰了几分。

幕后之人的低语回荡起来:“……尔之血脉……甘美的愚蠢……”

她的血脉……明家的血脉……与这蛊鼎,与那邪恶的存在,究竟有何关联?

集中精神,尝试将微薄的神念注入镜中。镜面微微一热,朦胧的光华流转,但并未显现清晰画面,只隐约照出房间的轮廓,而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窗棂缝隙、帐幔顶端、甚至那盏熏香炉的出口,都隐隐缠绕着几丝极淡的、肉眼绝不可见的灰黑色雾气,如同监视的触须,缓缓飘动。

果然。从未逃出过监视。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镜子,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但眉眼间已褪去稚嫩迷茫的脸。十九岁的皮囊,内里却是一个在血狱里反复煎熬了九世的灵魂。

拿起玉梳,慢慢梳理长发。目光扫过妆台上各色首饰,最终落在一支看似普通的赤金点翠凤尾簪上。指尖在凤鸟眼睛处轻轻一按,极细微的机括轻响,簪头弹出一点寒芒,淬着幽蓝,腥气极淡。

母亲留下的……防身之物。从前只觉阴毒,此刻却倍感亲切。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

“微儿!你可算醒了!”人未至,声先到。继母王氏带着一阵香风快步进来,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欣喜,“真是菩萨保佑!可把母亲吓坏了!”她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嬷嬷和两个捧着参汤补品的丫鬟。

明微透过妆镜,看着王氏那张保养得宜、写满关切的脸。前世,就是这副面孔,在她试图揭穿林哲时,哭得比她还要伤心“女儿你怎么癔症了”,一边却暗中吩咐婆子给她灌下更猛的药。

“劳母亲挂心,女儿无事了。”明微转过身,脸上挤出虚弱的笑,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

王氏上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触感温热柔软,却让明微胃里一阵翻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秋狝的事儿雪儿跟你说了吧?你病着,就别去了,好好在家休养……”

“女儿想去散散心。”明微轻声打断,眼神怯怯却坚持,“躺久了骨头都软了,听说围场风景极好。”

王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算计,随即笑得更慈和了:“也好,出去透透气。只是千万顾惜身子,莫要再逞强。”她目光扫过梳妆台,状似无意地落在那支凤尾簪上,“哟,这支簪子倒是别致,以前没见你戴过?”

“翻箱底找出来的,母亲留下的旧物,戴着是个念想。”明微拿起簪子,轻轻簪在鬓边,蓝芒隐于翠羽之下。

王氏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查地沉了沉:“是啊,姐姐留下的东西,都是好的。”她很快转移话题,又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才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明微指尖拂过簪上的冷芒。

戏台已经搭好,角儿们也都陆续登场。而她这个本该病死的“前主角”,要悄悄爬上戏台,掀翻这出唱烂了的戏码了。

宝屏山。秋狝。夜雨。

还有那只……混沌之眼。

她走到窗边,看向皇宫的方向。这一次,猎手该换人了。

阳光依旧明媚,她却只觉得那光线下,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粘稠的、无形的蛛丝。

轻轻吐出胸口的浊气,明微的眼神彻底冷定下来。

游戏,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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