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姑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林巧儿身上。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毁坏贡品。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瞬间压垮了她所有的侥幸。
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只是张着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一条离了水的鱼。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我并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有些人,你若不一次性把她打痛、打怕,她就会像附骨之疽,永远黏着你,恶心你。
林巧儿就是这种人。
她进司珍房不过三个月,就已经把这里搅得乌烟瘴气。
今天说张三的配色俗气,明天说李四的走线不匀。
偏偏她长了一张巧嘴,又会装可怜,总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引得一群没脑子的小宫女为她站台。
大家碍于情面,多是忍让。
可她的野心,却在众人的忍让中,日益膨胀。
直到今天,她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她以为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为了所谓的“和气”,忍气吞声。
她错了。
我苏晚的绣架前,不容沙子。
我的手艺,更不容宵小之辈肆意点评。
“姑姑……我……我不敢……”
林巧iao儿终于崩溃了,瘫软在地,声音细若蚊蝇。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胡说八道……求姑姑饶了我这一次吧……”
她开始磕头,一下,一下,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姑姑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晚了。”
她转向我,脸色缓和了些许。
“苏晚,你继续。”
我点点头,重新坐回绣架前。
拿起针线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的纷扰,所有的人事,都离我远去。
我的眼里,只剩下这片华美的霞帔,和那只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
“平金捻”的针法极为复杂,需心手合一,气息沉稳。
金线细如发丝,捻转之间,力道稍有不慎,便会断裂。
我气沉丹田,指尖的绣针仿佛有了生命,在锦缎上翩然起舞。
一捻,一拉,一推,一收。
细密的金线,如流水般铺陈开来,与原有的绣样完美融合,看不出丝毫修补的痕迹。
周围渐渐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那些小宫女们,此刻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大师手笔。
这已经不是刺绣了。
这是在创造。
是在用针线作画,让腐朽化为神奇。
林巧儿也停止了磕头,呆呆地看着我的手。
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嫉妒和不甘,而是彻底的……绝望。
一种天分被碾压后的,无力回天的绝望。
她终于明白,她和我之间,隔着的不是一本书,不是几种针法。
而是一道她永生永世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一个时辰后。
当最后一针落下,我轻轻剪断金线。
霞帔上的凤凰,尾羽流光溢彩,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直冲云霄。
那凤尾的光华,甚至比原本的模样,更添了几分神采。
“好了。”
我淡淡地说道,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李姑姑快步上前,拿起放大镜,仔仔一寸寸地仔细查看。
她看得极其认真,连呼吸都放轻了。
良久。
她放下放大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叹。
“天衣无缝。”
“不,比天衣还要巧。”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苏晚,你的手艺,又精进了。”
我微微躬身:“姑姑谬赞。”
李姑姑点点头,随即脸色一沉,目光如刀,射向瘫在地上的林巧儿。
“来人。”
门外立刻走进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把她拖出去,按司珍房的规矩,掌嘴三十,然后送到浣衣局去。”
浣衣局!
这三个字一出,林巧iao儿的身体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那地方,是宫里最苦最累的地方,进去的人,九死一生,能活着出来的,也掉半层皮。
“不!姑姑!不要啊!”
林巧儿疯了一样尖叫起来,死死抱住门框,不肯挪动。
“我再也不敢了!我给苏晚姐当牛做马!求您别送我去浣衣局!我不想死啊!”
她的指甲抠在木头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两个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从门框上掰下来。
“堵上她的嘴,拖走!”
李姑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块破布被塞进了林巧儿的嘴里,她所有的哭喊求饶,都变成了“呜呜”的闷响。
她被两个婆子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挣扎的双腿在地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司珍房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李姑姑的雷霆手段,震慑了所有人。
我看着林巧儿消失的方向,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凉。
我知道,事情还没完。
林巧儿这种人,就像打不死的蟑螂。
只要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就会想尽办法卷土重来,用更阴毒的方式报复你。
果然。
三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司珍房的门口。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到他,李姑姑的脸色瞬间变了。
“三……三皇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三皇子顾云深,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
也是林巧儿的……表哥。
他没有理会行礼的李姑姑,目光径直穿过人群,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像是猎人盯上了猎物。
充满了审视,和一丝……玩味。
“你,就是苏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