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辆破捷达停在大学门口，跟周围那些崭新的小汽车一比，

就跟个要饭的站在一群新郎官里。车是陈风他爸留下的，开了快十年了。发动机一启动，

就跟老头咳痰一样，格当嘚——格当嘚——响个没完。陈风把着方向盘，手心有点潮。

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消息。他今天穿了一身干净的运动服，是他最好的衣服了。脚上那双鞋，

鞋边都磨白了。他不是来接别人的，是来接林晓。林晓是他女朋友，谈了半年。

她知道他家里条件一般，没说过什么。她也知道他开着这么一辆破车。陈风点着一根烟，

没抽，就那么夹着，看烟往上飘。他心里有点乱。这感觉就跟掉进水里一样，你想扑腾，

但是手脚都使不上劲，只能一点点往下沉。这就是奈何。他不是怕别人笑话他，

他是怕林晓在同学面前没面子。手机震了一下，林晓发来消息。“我们出来了，在门口。

”陈风把烟扔出窗外，一脚油门。那破捷达又叫唤起来，慢吞吞地往前挪。他看见了林晓。

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在人群里特别显眼。她身边还围着几个男男女女，都背着包，

像是刚聚会完。一个男的，穿着一身名牌，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指着林晓的裙子说着什么，

逗得旁边几个女的直笑。陈风把车停在他们旁边，按了下喇叭。“哔——”声音有点哑，

跟破锣似的。那帮人全看过来了。林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2林晓快步走过来，

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你咋才来呀。”她小声说，眼睛往别处看。“路上有点堵。”陈风说。

他没急着走，他看着车外那几个人。那个油头男的，也走了过来，弯下腰，脑袋探进车窗里。

一股香水味飘进来，有点冲。“晓晓，不介绍一下？”油头男的笑着说，

眼睛在陈风身上扫了一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

”他把“朋友”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旁边一个女孩子也凑了过来，她看了看那辆破捷达，

又看了看陈风，捂着嘴笑。“哇，晓晓，你这朋友好复古啊，现在还有人开这车？

”林晓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抠着安全带。陈风没说话。他就那么看着那个油头男。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在看一个物件。这种沉默，有时候比吵起来还让人难受。

空气都好像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油头男的叫赵公子，家里有钱，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

他直起身子，拍了拍车顶。“砰砰”两声。“兄弟，这车……保养得不错啊。还能开呢？

”他身后的几个人又笑了起来。陈风还是没说话。他只是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

放在了腿上。他的手，指节很粗，上面还有几个小疤。林晓终于忍不住了。“赵凯！

你别太过分了！”她叫赵凯。赵凯举起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哎，开个玩笑嘛，

别这么小气。”他看着林晓，眼神里带着点别的意思，“晓晓，晚上去唱歌啊？

我开了我爸那辆新买的保时捷，带你们去兜风。”他说话的时候，

眼睛又往林晓的白裙子上瞟。“坐你这朋友这车，我怕半路散架了。”3陈风推开车门，

下了车。他个子很高，一米八五左右，但是有点瘦，穿着那身运动服，显得人很单薄。

他关上车门的声音很轻。“咔哒。”他走到赵凯面前。赵凯比他矮半个头，但是壮实得多。

他身边还有两个男的，也围了过来，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怎么？想动手？”赵凯歪着头，

嘴角挂着笑，“兄弟，现在可是法治社会。”陈风没理他。他绕过赵凯，走到副驾驶那边，

拉开了车门。他对林晓说：“下来。”林晓愣住了，抬头看着他。陈风的眼睛很黑，很深，

看人的时候，里面好像没什么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有。“下来。”他又说了一遍，

声音还是不高，但是很清楚。林晓解开了安全带，默默地下了车。陈风关上车门，

然后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了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女生。“麻烦你，帮我停一下。

”那个女生下意识地接住了钥匙，一脸莫名其妙。陈风然后对林晓说：“走。

”他拉起林晓的手，转身就走。他的手心很干，很暖，力气很大。林晓被他拉着，

踉踉跄跄地跟着。赵凯在后面喊：“喂！你什么意思啊！把车扔这儿算怎么回事！

”陈风没回头。他拉着林晓，径直走向了马路对面。那里停着一排车，都是豪车。

他走到一辆黑色的车前面，停下脚步。那辆车，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停在夜色里，

像一头蛰伏的野兽。车标是一个立体的字母，W。陈风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了另一个东西。

那不是一串钥匙，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金属方块。他按了一下。

“呜——”远处那辆黑色的车，两盏大灯亮了起来，像野兽睁开了眼睛。

4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赵凯和他那帮朋友，都张着嘴，看着那辆车。赵凯是懂车的。

他家里有好几辆跑车。但他认不出这辆车。不，他认得那个车标。他只是不敢相信。

“这……这是……”赵凯的声音有点抖，“布加迪？

”旁边一个男的也傻了：“**……威龙？”陈风没理会身后的动静。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对林晓说：“上车。”林晓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那辆车，脚步挪不动。她脑子一片空白。

这辆车，她只在杂志上见过。价值几千万。陈风是她男朋友。那个开着破捷达，

穿着磨白球鞋，在食堂里只点一个菜一个汤的陈风。“上车。”陈风又说。

他的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好像他按下的不是一个几千万跑车的车钥匙，

而是一个自行车的车铃。林晓机械地坐了进去。车里是真皮的味道，很高级，很安静。

陈风关上车门，自己也上了驾驶座。他发动了车子。没有破捷达那种“格当嘚”的噪音，

只有一声低沉的咆哮，然后又归于平静，像一头巨兽在呼吸。赵凯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冲了过来，拍着车窗。“陈风！你……你装什么逼！你有这车，你开那破捷达干什么？

”陈风降下车窗，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你……你耍我们！”赵凯脸都涨红了。

陈风没再说话。他升上车窗，挂了档。那辆黑色的布加迪，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汇入了车流。只留下赵凯一群人，和那辆停在路边的破捷达，

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可笑。5车里很安静。林晓抱着自己的胳膊，一句话也不说。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像在做梦。陈风也没说话，他专心开车。他开得很稳，

不像别的开跑车的人那样喜欢飙车。这辆几千万的怪兽，在他手里，温顺得像只猫。

过了很久，林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车……是你的？”“嗯。”陈风应了一声。

“你……”林晓想问很多问题。你为什么骗我？你到底是谁？你家里不是条件一般吗？

但她一个字都问不出口。她觉得自己跟陈风之间，隔了一层很厚的东西。她看不透他了。

“送你回宿舍。”陈风说。“我不想回去。”林晓说，“我想……我想跟你聊聊。

”陈风没说话，他把车开到了江边。江边有个停车场，他停了车，熄了火。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你到底是谁？”林晓终于问了出来。

“我就是陈风啊。”陈风说，“开破捷达，在食堂只吃一个菜，是你男朋友的陈风。

”“那布加迪呢？”“也是我的。”林晓觉得头疼。“你为什么要这样？”陈风转过头，

看着她。“哪样？”“装穷！骗我！”林晓的声音大了起来，带着点哭腔，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陈风沉默了一会儿。“我从来没说过我穷。”他说，

“是你自己觉得我穷。”6林晓被他噎了一下。是啊，他从来没说过。是那辆破捷达，

是他那身朴素的衣服，是他省吃俭用的样子，让她觉得他穷。可现在看来，那一切都是装的。

“为什么？”林晓还是问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装成那样？”陈风看着窗外的江面。

江对岸的灯光，在水里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影子，一晃一晃的。“我以前谈过一个女朋友。

”他忽然说。林晓愣住了。“她家里也很有钱。”陈风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对我很好，但她的朋友看不起我。她总想让我穿得体面一点，开好车，带她去高级餐厅。

”“她没做错什么。”陈风说，“她只是想让我融入她的圈子。”“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