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刻薄、强势、控制了子女一生的“恶婆婆”,在八十岁那年,终于把自己作死了。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儿子恨我,儿媳怕我,女儿躲我。
我以为的“为你好”,最后都变成了**他们心口的刀。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五十多岁。
客厅里,儿子和儿媳正在为我争吵,一如当年。
这一次,我不想再赢了。
王秀兰是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惊醒的。
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妈就是这个意思,我有什么办法?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是儿子李伟的声音,透着熟悉的疲惫和无奈。
“让?我还要怎么让?李伟,结婚三年,我让得还不够吗?你妈今天又说我买的鱼不新鲜,当着我的面就倒进了垃圾桶!那是我想着她喜欢吃,特意跑了三个菜市场才买到的!”
儿媳张静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崩溃。
王秀兰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
陌生的天花板……不对,是熟悉。
这是她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的卧室,墙上还挂着那幅她亲手绣的《迎客松》,针脚细密,是她年轻时引以为傲的手艺。
她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八十三岁,一身病痛,在众叛亲离的孤寂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心脏监护仪那刺耳的“滴——”长音,还回荡在耳边。
怎么会……
王秀兰猛地坐起身,低头看自己的手。
没有老年斑,没有干枯的褶皱,皮肤虽然算不上光滑,但饱满而有力。
她掀开被子,踉跄着冲到衣柜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五十多岁的模样,头发才刚刚染上些许风霜,眼神虽有些疲惫,却远未到老态龙钟的地步。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客厅的争吵还在继续。
“那是我妈!她年纪大了,你跟她计较什么?”
“她是你妈,就不是我妈了吗?我嫁给你,我也想把她当亲妈孝顺,可她给过我机会吗?她哪天看过我顺眼了?”
“你小声点!让她听见又要生气了!”
“听见就听见!这日子我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砰!”
一声摔门巨响,世界瞬间安静了。
王秀兰扶着冰冷的镜子边缘,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来了。
这是儿子李伟和儿媳张静结婚的第三年。
就是从这一天起,原本温和善良的儿媳,眼中开始有了散不去的阴郁。
就是从这些数不清的争吵开始,孝顺懦弱的儿子,看她的眼神里渐渐只剩下躲闪和害怕。
也是从这些年开始,她最疼爱的儿子,婚姻一步步走向破裂。
而她那个独立有主见的女儿李莉,因为她一次次“重男轻女”的言行和无孔不入的控制,离这个家越来越远,最后甚至连她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前世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她是如何用“为你好”的旗号,逼着儿子放弃了自己热爱的工作,进了一家她认为“体面”的国企,结果儿子郁郁寡欢一辈子。
她是如何挑剔儿媳的出身、工作、家务,甚至连她笑一下都觉得是“轻浮”,硬生生把一个爱笑的姑娘逼成了沉默的怨妇。
她是如何忽视女儿的每一次求助和分享,总是不耐烦地说“女孩子家家的,别想那些没用的”,却在儿子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控制。
最终,八十三岁的她,躺在高级病房里,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儿子在办离婚手续,焦头烂额。
女儿远在国外,一通电话都吝于给予。
她临死前,抓着护工的手,想说一句“对不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悔恨是这样一种滋味。
像一把钝刀,在你的心口反复切割,不见血,却疼得你灵魂都在战栗。
“我错了……”
王秀兰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咸涩的液体滑过嘴角,她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悲剧还未酿成,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秀兰知道,张静把自己锁进了房间,而李伟,大概正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前世的她,会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对着儿子大吼:“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敢跟我摔门!反了天了!离!这种媳妇我们家要不起!”
然后,她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张静身上,进一步逼迫儿子站队,将这个家推向更深的深渊。
可现在,她只是站在原地,任由眼泪冲刷着脸颊。
她欠他们一句道歉。
一句迟了三十年的道歉。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缓缓拉开了卧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