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英第三次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她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暗了又亮，

亮了又暗。“小峰怎么还不回来？”这句话她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桌上的菜早已凉透。

红烧鱼凝固的油脂在盘底结成白色薄膜。那是儿子最爱吃的菜。

林建国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睛。“别等了，孩子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他抖了抖手里的报纸，语气故作轻松。林秀英没接话，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

像无数条扭曲的小蛇。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

“他说今天只是去学校拿点东西。”林秀英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这么大的雨，

会不会在同学家避雨？”林建国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林秀英早已按下快捷拨号键。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的手指微微发紧。“关机了。”林建国站起身，

走到妻子身边。“可能手机没电了，年轻人总是粗心。”他拍拍妻子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但林秀英看见丈夫眉间深锁的皱纹。厨房的水龙头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林秀英开始收拾碗筷。“菜留着吧，万一他回来饿了呢。”林建国轻声说。

林秀英的手停在半空。最后只是把菜端回厨房，仔细罩上保鲜膜。雨声更大了。突然，

刺耳的电话**划破寂静。林秀英几乎是冲过去接起电话。“小峰？”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请问是林小峰的家属吗？”一个陌生的男声，语气严肃。林秀英的心猛地一沉。“是，

我是他妈妈。”“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林小峰先生遇到车祸，需要立即手术，请尽快过来。

”电话从林秀英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弹了一下，发出闷响。“怎么了？”林建国快步上前，

扶住妻子摇晃的身子。林秀英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医院……小峰……车祸……”林建国的脸瞬间苍白。他捡起电话，手指不稳地拨通号码。

“老张，麻烦送我们去市一院，急事！”雨刮器在车窗上疯狂摆动。

前方的道路在雨幕中模糊不清。林秀英紧紧抓着车门把手。“开快点，老张，再快点。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建国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别怕，孩子会没事的。”他的声音沉稳，

但手心全是汗。医院急诊室的灯光冷得刺眼。护士引导他们穿过忙碌的走廊。

“患者多处骨折，颅内出血，需要立即手术。”医生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林秀英腿一软，

差点跌倒。林建国紧紧扶住她。“医生，求您一定要救救他。”林秀英的声音破碎不堪。

医生点头，眼神疲惫但坚定。“我们会尽力，请先签手术同意书。”林建国接过笔，

手抖得几乎写不出名字。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红灯亮起。林秀英瘫坐在走廊长椅上。

“都怪我，今天早上不该和他吵架的……”泪水终于决堤。林建国搂住妻子的肩膀。

“不是你的错，别胡思乱想。”他的声音沙哑。雨声敲打着医院的窗户。

走廊尽头的时钟指针缓慢移动。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才二十二岁啊……”林秀英喃喃自语。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早上，

厨房里飘着煎蛋的香气。林小峰匆匆抓起两片面包。“妈，我走了。”林秀英拦住儿子，

递上一个饭盒。“带着午饭，你总不吃食堂。”林小峰皱眉推开饭盒。“今天系里有活动，

没时间吃。”“那你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鱼。”“晚上可能不回来吃了，同学聚会。

”林秀英的脸色沉下来。“又是聚会？这周都第三次了。”林小峰不耐烦地看了眼手机。

“妈，我都大学快毕业了，别总把我当小孩。”“你要是把心思多用在学习上，

上次考试也不会挂科。”话一出口，林秀英就后悔了。林小峰的眼神冷下来。“是，

我让你失望了，行了吧？”他转身要走。林秀英拉住儿子的衣袖。“小峰，

妈不是那个意思……”林小峰甩开母亲的手。“够了！整天唠叨个没完，烦不烦？

”门被重重摔上。震落了一幅挂在墙上的照片。那是林小峰小学时得的绘画一等奖。

画上是三个手牵手的人，标题是《我的家》。林秀英捡起照片，玻璃裂了一道缝。

正好从三个人的笑脸中间穿过。现在，她坐在医院长椅上，祈祷能有挽回的机会。

“我不该提考试的事……”她哽咽着说。林建国轻轻拍着妻子的背。“孩子会明白的，

等他好了，你们好好谈谈。”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位护士快步走出。“患者需要输血，

血库AB型血不足。”林建国立即站起来。“我是他父亲，抽我的！”护士摇头，

“直系亲属不能直接输血，容易引起排斥反应。”林秀英抓住护士的手。“求你们想想办法，

多少钱我们都出！”护士安抚地拍拍她。“已经在联系市血站了，别着急。”她匆匆离去，

白大褂下摆掀起一阵风。林建国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会没事的，

我们的儿子很坚强。”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佝偻。林秀英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产房里，

她第一次抱住那个小小的婴儿。林小峰，他们的“小山峰”。希望他像山一样坚强可靠。

如今这座山却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年轻女孩跑过来，

浑身湿透。“叔叔阿姨，小峰他怎么样了？”她是苏晴，林小峰的女友。

林秀英握住女孩冰凉的手。“还在手术中。”苏晴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下。

“都怪我......要不是我跟他吵架......”林秀英愣住。“你们吵架了？

”苏晴抽泣着点头。“他说要跟我分手，我赌气说好啊......”“为什么分手？

”苏晴咬着嘴唇，犹豫片刻。“他最近总是逃课，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

”林秀英感到一阵眩晕。林建国转过身，眉头紧锁。“什么样的人？”苏晴摇头，

雨水从发梢滴落。“我不知道，问过他好几次，他都不说。”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

门缓缓打开。医生走出来，口罩下拉，露出疲惫的脸。三人同时围上去。2医生摘掉口罩，

露出一张年轻却疲惫的脸。“手术很成功。”林秀英腿一软，幸好苏晴及时扶住她。

“但是……”医生的这个转折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患者脑部有淤血，

还需要观察24小时。”林建国上前一步，声音沙哑。“观察期间会有什么风险？

”“最担心的是脑水肿，如果发生需要二次手术。”医生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林小峰脸色苍白如纸，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各种管子连接在他身上。林秀英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小峰……”她想触摸儿子，

又怕碰疼他。苏晴的眼泪无声滑落。“他现在能听见我们说话吗？”医生轻轻摇头。

“麻药还没过，而且我们用了镇静剂。”病房里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林秀英坐在床边，

紧紧握着儿子的手。那只手冰凉，完全没有平时的温度。林建国办理完住院手续，

轻轻推门进来。“秀英，你去休息会儿，我来守着。”林秀英摇头，眼睛一刻不离儿子。

“我不累。”苏晴端来三杯热水。“叔叔阿姨，喝点水吧。”窗外，雨渐渐小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护士进来记录生命体征。“病人情况稳定，你们不用太担心。

”林秀英突然想起什么。“医生，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护士犹豫了一下。

“听说是在跨江大桥上，摩托车撞上了护栏。”苏晴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来不骑摩托车的！

”林建国眉头紧锁。“警察来做笔录了吗？”护士点头。“天亮后事故科的警官会来。

”清晨六点，林小峰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林秀英立刻俯身。“小峰？能听见妈妈说话吗？

”林小峰的眼皮颤动，但没能睁开。监护仪的滴答声变快了。医生很快被叫来。

“这是正常反应，说明他在恢复意识。”林秀英稍稍松了口气。走廊传来脚步声。

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我们是事故科的，想了解些情况。”林建国起身迎上去。

“警官，我儿子什么时候能醒？”年长的警察语气温和。“先让医生治疗，

我们简单问几个问题。”年轻警察拿出记录本。“你儿子平时骑摩托车吗？

”林建国坚定地摇头。“他连驾照都没考，平时都坐公交。”苏晴突然插话。

“但最近他经常晚归，说是和朋友在一起。”两位警察交换了眼神。“什么朋友？

”苏晴咬着嘴唇。“他不肯说，只说是重要的事。”年长警察看向病床。

“现场没有刹车痕迹，车速很快。”林秀英的心揪紧了。“什么意思？”“可能是车辆故障，

也可能是……自杀行为。”“不可能！”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林秀英激动地站起来。

“我儿子绝不会做这种傻事！”林建国扶住颤抖的妻子。“警官，你们一定搞错了。

”年轻警察合上本子。“等当事人醒了，我们再详细询问。”他们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开。

病房里陷入沉默。突然，林小峰的嘴唇动了动。“水……”微弱的声音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医生检查后露出微笑。“恢复得比预期好。”林小峰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

“妈……我这是在哪？”林秀英的眼泪终于落下。“医院，你出车祸了。”林小峰试图起身，

却痛得倒吸冷气。“别动，你身上有伤。”苏晴凑近床边。“小峰，你感觉怎么样？

”林小峰看到女友，眼神闪烁。“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有些奇怪。

林建国轻轻按住儿子肩膀。“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骑摩托车？”林小峰闭上眼，

眉头紧皱。“我记不清了……”医生示意大家先出去。“患者需要休息，记忆恢复要慢慢来。

”走廊里，林秀英忧心忡忡。“他好像有事瞒着我们。”苏晴低头摆弄衣角。“阿姨，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林建国温和地看着她。“孩子，现在任何线索都可能很重要。

”苏晴从包里拿出一部碎屏手机。“这是小峰落在自习室的，我本来想今天给他。

”手机屏幕裂得像蜘蛛网。但还能开机。需要密码。林秀英试了儿子的生日，错误。

林建国试了家里的门牌号，还是错误。苏晴轻声说：“试试我的生日。”屏幕解锁了。

最近的通话记录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最后一条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今晚必须拿到钱，

否则后果自负。”林秀英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落。林建国脸色铁青。“这是什么意思？

”苏晴的眼泪又涌出来。“他上周找我借过钱，说很快还我……”病房里突然传来响声。

林小峰试图下床，打翻了水杯。他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们手中的手机。“谁让你们动我手机的！

”3林小峰挣扎着想抢回手机。输液针头被扯掉，血珠从手背渗出。“别动！

”护士急忙按住他。林秀英把手机藏到身后。“小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小峰颓然倒在枕头上，眼神空洞。“把手机还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林建国示意妻子和苏晴先出去。病房门轻轻合拢。父子俩对视着，空气凝重。

“那些短信是什么意思？”林建国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林小峰扭头看向窗外。“不关你的事。

”“我是你爸爸！”林建国声音提高，又立即压低。护士投来不赞同的目光。林小峰闭上眼，

睫毛微微颤抖。“我需要钱。”“要钱做什么？”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清晰。门外，林秀英颤抖着翻看手机短信。苏晴凑近细看。

“这个号码我见过。”林秀英猛地抬头。“什么时候？”“上周三晚上，小峰在走廊接电话，

就是这个号码。”短信记录里全是催债信息。金额从五千涨到三万。最后一条带着威胁语气。

林秀英腿软得站不住。苏晴扶她坐到走廊长椅上。“阿姨，您别急，可能只是诈骗。

”林秀英摇头，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他最近确实很奇怪。”她想起儿子突然要买新电脑。

说要六千块，当时没多想就给了。现在想来，那台电脑根本没见他用过。病房门开了。

林建国脸色铁青地走出来。“他什么都不肯说。”林秀英把手机递过去。“你看这个。

”林建国一条条翻看短信，手开始发抖。“高利贷？”这三个字像冰锥刺进心里。

苏晴突然想起什么。“小峰上周问我能不能借他两万。”林秀英抓住女孩的手。“你借了吗？

”苏晴摇头。“我说要问爸妈，他就生气了。”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朝病房张望。林建国警觉地站起身。“你找谁？”男人咧嘴一笑，

露出金牙。“听说小林住院了，来看看。”他手里拎着果篮，但眼神凶狠。

林秀英下意识把手机藏进兜里。“你是小峰的朋友？”金牙男把果篮放在地上。“算是吧，

他欠我们点东西。”林建国上前一步，挡住病房门。“他欠你什么？

”金牙男瞥见林秀英紧张的神情，笑了。“看来你们知道了。

”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借条。借款金额：五万元。借款人签名：林小峰。

利息用红笔标注：日息百分之五。林秀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抢劫！”金牙男收起借条。

“白纸黑字，合法借贷。”林建国握紧拳头。“他借这么多钱做什么？”金牙男耸肩。

“那我可不管，明天是最后期限。”他凑近林建国，压低声音。“不还钱，

后果你们想象不到。”苏晴突然举起手机。“我报警了！”金牙男后退两步，冷笑。“报警？

借条可写着自愿借款。”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对了，那辆摩托车是我们的。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林秀英瘫坐在长椅上。“五万……日息百分之五……”她是个会计，

很快算出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林建国推开病房门。林小峰缩在被子里，明显在发抖。

“你都听到了？”林建国声音颤抖。被子下传来压抑的哭声。

“爸……我对不起你们……”林秀英冲进病房，掀开被子。“到底为什么借这么多钱？

”林小峰满脸泪痕，嘴唇咬出血印。

“他们说能帮我赚钱……”“他们说稳赚不赔……”苏晴突然明白过来。“是网络堵伯？

”林小峰痛苦地闭上眼睛。窗外，晨光刺破云层。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这个家庭笼罩在阴影中。护士进来换药，察觉到紧张气氛。“病人需要静养。

”林秀英深吸一口气。“小峰，你还欠多少？”林小峰声音微弱。“本金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