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拾珠我来黑水镇找我阿姐。她是个绣娘,七天前在镇上的陈府失踪了。
官府说她跟人私奔了,放他娘的狗屁。阿姐临走前给我留了封信,说接了个大活,
给陈家**绣嫁衣。信末尾添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若我十日未归,去枯井寻我。」
现在才第七天,但我等不及了。渡我过江的老船夫听说我要去陈府,浑浊的老眼闪了闪。
“后生,”他压低嗓子,“陈家邪门。三个月前死了大**,捞上来时……只剩血肉,
没有皮了。”我心头一跳:“没有皮?”“整张人皮,剥得干干净净。”他喉结滚动,
“镇上已经丢了三个绣娘,你姐是第四个。”船靠了岸,
他递给我一张符:“夜里有人喊你全名,千万别回头。”我心中疑窦丛生,这好意来得突兀,
终究没有伸手去接。陈府比我想象的还压抑。开门的是个脸皱得像核桃的老婆子。
我说找我姐沈如玉,她眼皮都没抬:“管家正等着呢。”管家陈福瘦得像根竹竿,
说话阴森森的:“你姐绣技不堪,卷了府上的金线跑了。”“我姐不是那种人。
”他嗤笑一声,带我去了阿姐做活的绣房。绣架上蒙着白布,陈福示意我自己看。
掀开白布那一瞬,我后背发凉。这哪是嫁衣。血红底料上绣满了扭曲纹路,
金线扎出的凤凰眼睛空洞洞的,袖口却用黑红丝线密密麻麻绣了上百只鸟雀,
每只眼睛都死盯着前方。我在绣篮的丝线底下,摸到一颗米粒大的骨珠。对着光仔细看,
上面刻着三个小字:皮还在。客栈房里,我盯着那颗骨珠,浑身发冷。
“皮还在”——是指陈家大**被剥掉的那张人皮?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我握紧短剑:“谁?”“沈、沈公子吗?”是个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是伺候陈大**的丫鬟小翠……”我放她进来。她扑通跪在地上,
眼泪直流:“沈绣娘她……她发现那东西了……”“发现什么?”“大**不是失足死的,
”小翠浑身发抖,“她是自己投的湖。死前总说皮肤下有东西在爬……老夫人请了道士,
说她是被画皮鬼缠上了。”我心跳加速:“所以剥皮是道士的主意?
”“道士说要在生前刺一幅‘镇魂绣’,把鬼封在皮里,再……再剥下来。
”小翠哭得快断气,“那绣图,就是沈绣娘她们刺在大**背上的……”我胃里翻腾。
所以阿姐接的“绣活”,是在活人背上刺符?“其他绣娘呢?”“都、都不见了。
沈绣娘是最后一个……她说那‘镇魂绣’不对劲,不像镇鬼,
倒像在养着什么……”小翠塞给我一块布帛:“她让我交给你的。
”触手细腻冰凉——竟像一块人皮!上面绣着半张诡笑的鬼脸,背面用血画着张地图,
指向镇外乱葬岗。“她说大**的皮可能在那里……”小翠惊恐地看向窗外,“我得走了!
公子小心,老夫人她……她昨天还跟我说话了!”她跑了。我捏着那块刺青人皮,浑身冰凉。
老夫人不是昨天刚下葬吗?指尖突然刺痛。低头一看,人皮上那半张鬼脸的嘴角,
不知何时弯了上去,正对着我笑。血地图上的箭头开始扭动,最终指向我房间的墙壁。
2隔壁隔壁,是天字一号房。店小二送我上楼时提过一句:“客官,
天字一号房常年有人包着,您夜里动静小些,莫要惊扰了贵人。”贵人?
这鬼地方能有什么贵人。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这客栈墙壁薄得很,
隔壁却听不到半点声响。指尖的刺痛感又来了。低头一看,
那块刺青人皮上的鬼脸嘴角又上扬了几分,几乎咧到耳根。它在催促我。我抓起短剑,
轻手轻脚拉开房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油灯在尽头明明灭灭。天字一号房的门上,
挂着一把沉重铜锁。锁是新的,可门板上却布满深浅不一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挠过。
我借着昏暗的光线,在门缝底下看到一点暗红色的污渍。是血。已经发黑了。
“吱呀——”身后的房门突然自己关上了!我猛地回头,
发现是我自己那间房的门被风吹得合拢了。不,不对,我明明记得出来时插了门栓。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我拔出短剑,撬动门缝。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开了一道窄缝。
里面比外面更黑,一股混合着草药和某种腐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侧身挤了进去。
房间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正对着门的床上,
纱帐低垂,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形的隆起。“有人吗?”我压低声音问。没有回应,
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我逼近两步,终于看清了——床上躺着一个老妇人。穿着寿衣,
双手交叠在胸前,脸上盖着一块白布。赫然是已经入殓的打扮!是陈老夫人!我心脏狂跳,
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强忍着恐惧,用剑尖轻轻挑开了那块盖脸布。布下面,
是一张完好无损的脸。面色红润,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安详。这绝不是一个死了一天的人!
就在这时,那双眼睛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慢慢扯开一个僵硬的笑。
“你来了……”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枯木,“如玉的……弟弟。”我倒退一步,
短剑横在胸前:“你没死?”她缓缓坐起身,骨头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死?
那口棺材里……躺着的是上一个多管闲事的人。”“我阿姐在哪儿?”老夫人不答,
反而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她穿着厚重的寿衣,腹部奇怪地隆起。
她慢条斯理地解开寿衣的带子,露出下面的东西——那不是肚子。那是一张微微泛黄的人皮,
像裱糊一样覆在她干瘪的躯干上。人皮的后背位置,用诡异的暗红色丝线,
绣着一幅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符文图案。镇魂绣。我认得那绣线的颜色——是血,
干涸发黑的血。“婉茹的皮,终究还是回到了我身上。”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抚摸着那张人皮,
眼神痴迷,“那道士说得对,至亲之皮,
方能温养魂魄……”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你用自己女儿的人皮……续命?”“续命?
”她嗤笑一声,眼神骤然变得怨毒,“是那个贱婢!那个画皮鬼!它剥了我女儿的脸,
还想占了我的身子!我只能……先下手为强。”她盯住我,眼神狂热:“你姐姐的绣工最好,
她绣的那只‘眼’……就差最后几针了。有了那只‘眼’,
这幅‘皮囊’才能真正活过来……”我瞬间明白了。阿姐不是失踪,是被囚禁了!
她要被逼着完成这邪门的刺绣!“她在哪儿?!”我举剑指向她。老夫人却突然看向我身后,
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福管家,你来得太慢了。”我心头一凛,猛地回头。
房门不知何时被完全打开了。管家陈福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白灯笼。
他那张精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嘴角却咧到了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
他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分明长着利爪和尾巴。“抓住他,”老夫人的声音冰冷,
“用他的皮……绣第二只眼睛。”3枯井陈福堵在门口,灯笼映得他影子扭曲变形。
我挥舞短剑刺向老夫人,趁她闪躲的空隙,转身撞向窗户。木窗碎裂,
我跟着木屑一起摔进后院。腐臭味扑面而来。我正落在客栈后院的那口枯井边。
是阿姐信里提到的那口井?井口被石板封着,边缘却有几道新鲜的磨痕。我用力推开石板,
一股阴寒湿气涌了上来。“阿姐!”我朝井下喊。微弱的回应声隐约传来:“……玠儿?
”真的是阿姐!我抓住井绳就往下滑。井下伸手不见五指,井壁湿滑黏腻。快到井底时,
我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摸出火折子照亮,我呼吸一滞。是具女尸。
皮肤被完整剥去,血肉模糊的面孔正对着井口方向,右手食指倔强地指着侧面的井壁。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摸索,井壁上竟有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用力一推,石块转动,
露出后面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透出微光。我钻过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僵在原地。
这是一处地下密室。墙上点着几盏油灯,
映出满墙诡异的刺绣图样——全是扭曲的人形和符文。阿姐被铁链锁在墙角,左手血肉模糊,
少了一根手指。她正用绣针在一块……人皮上刺绣。“快走!”她抬头看见我,眼神绝望,
“这是个圈套!”已经晚了。身后传来石板合拢的声音。陈福站在通道口,
手里提着那盏白灯笼。更可怕的是,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客栈那个独眼掌柜。
他佝偻的背挺直了,那只独眼里闪着和老夫人一样的诡异光芒。“总算齐了。”掌柜的开口,
声音变得年轻而阴冷,“至亲之血为引,绣皮点睛……这副皮囊终于能用了。
”我护在阿姐身前:“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掌柜的轻笑:“借你姐姐的手,
绣一张能让我们‘重生’的皮啊。”他伸手撕开自己脸上的皮肉——没有血,
下面露出的是另一张脸。一张属于年轻男人的惨白的脸。
阿姐在我身后低声急语:“他们要用活人皮绣一件‘人皮衣’,老夫人想借它返老还童,
这些鬼物想借它混迹人间……”陈福一步步逼近,手里多了一把剥皮小刀:“你的皮,
正好做最后的收边。”我握紧短剑,脑子飞快转动。墙上那些刺绣图样……其中一个符文,
和我怀里那块刺青人皮上的鬼脸一模一样。电光石火间,我明白了什么。
在陈福扑上来的瞬间,我没有躲闪,而是掏出那块刺青人皮,
直接按向了墙上那个对应的符文——密室剧烈震动起来。墙上的所有刺绣图案开始渗血,
那些扭曲的人形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凄厉的哀嚎。“你做了什么?!”掌柜的——不,
那只画皮鬼——惊恐地后退。我砍断锁链,拉起阿姐:“走!这密室连着陈府的阵法,
我触发了反噬!”通道重新打开,我们拼命向外爬。
身后传来皮肉被撕裂的惨叫和愤怒的咆哮。爬到井口时,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密室里,
那些渗血的刺绣图案像活过来的触须,紧紧缠住了陈福和那只画皮鬼。老夫人站在井底,
仰头看着我,她腹部那张人皮上的符文正在一块块崩解,连带着她的身体也开始腐烂。
“来不及了……”她尖笑,“‘它’已经被唤醒了……”我们刚爬出枯井,
就听见陈府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阿姐虚弱地靠在我身上,
脸色惨白:“他们绣的不是一件人皮衣……是一个囚笼的钥匙。现在……门开了。
”远处陈府的上空,浓雾好似凝聚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正缓缓睁开眼睛。
4雾起我和阿姐互相搀扶着逃回客栈房间,插上门栓。窗外,
整个黑水镇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笼罩。陈府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还有某种……湿漉漉的蠕动声。阿姐的左手指根还在渗血。我撕下衣襟给她包扎,
她的手冷得像冰。“他们逼我在三块人皮上绣同样的符文,”阿姐声音颤抖,
“一块是陈大**的背皮,一块是老夫人的肚皮,
还有一块……”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还有一块,是从活人身上现剥的。
”我胃里一阵翻腾:“是那些失踪的绣娘?”阿姐摇头,眼神恐惧:“是那个道士。
他们剥了道士的皮,当着我的面……”窗外传来木板破裂的巨响。我掀开一条窗缝往外看,
浓雾中,陈府的方向亮起数盏白灯笼,正朝着客栈飘来。“他们在找我们。”阿姐脸色惨白,
“那三块人皮绣成了一个‘阵眼’,现在阵法反噬,他们需要至亲之血来平息。
”至亲之血——我和阿姐?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很轻,却密密麻麻,不像一个人。
我拉起阿姐:“从后窗走。”后窗外是条窄巷。我们刚跳下去,
就听见头顶房门被撞开的巨响。巷子里的雾气更浓,几乎看不清一步之外。
阿姐突然拽住我:“等等。”她盯着地面。青石板路上,有些不对劲。借着雾气里微弱的光,
我看见地上的影子——我和阿姐的影子旁边,多了一条细长扭曲的影子,
正紧紧贴在我们身后。我猛地回头。雾气空荡,什么都没有。
但那个多出来的影子确确实实存在,像粘在脚后跟的鬼魅。“是‘影踪’,”阿姐声音发颤,
“老夫人用血养的邪物,甩不掉的。它在给那些人指路。”白灯笼的光已经出现在巷口。
绝望之际,我忽然想起怀里那颗骨珠。掏出它对着影子照去——影子发出一声尖锐嘶鸣,
像被烫到般缩回地里。有用!我拉起阿姐冲向镇外:“去乱葬岗!小翠给的地图标明了那里!
”雾中传来陈老夫人凄厉的喊声:“抓住他们!要活的!”脚步声和灯笼光紧追不舍。
我们拼命奔跑,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就在即将冲出镇子时,阿姐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我转身去扶她,却看见她惊恐地盯着我的身后。那个独眼掌柜站在雾里,
手里提着一把剥皮刀。他的独眼完全变成了黑色,脸上挂着非人的笑容。“跑什么?
”他声音重叠,像几个人在同时说话,“你们的皮,
是献给‘真君’最好的祭品……”他举起刀扑过来。
我下意识抬起手臂格挡——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声闷响。独眼掌柜僵在原地,
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截生锈的剑尖从他前胸透出。他身后,老船夫缓缓拔出铁剑,
尸体应声倒地。“后生,”船夫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眼里闪着精光,“现在信我了?快走,
它要醒了!”“它到底是什么?”我扶起阿姐急问。船夫指向陈府方向,那里雾气翻腾,
隐约凝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百年前被镇压在此的……画皮鬼祖。”浓雾中,
那张人脸的眼睛部位,正缓缓睁开两道猩红的缝隙。5墓碑老船夫那一剑又快又狠,
独眼掌柜倒地时眼睛还瞪着,似乎不敢相信。“走!”船夫扯掉身上的蓑衣,
露出精悍的短打装扮,“去乱葬岗,只有那里能暂时避开‘它’的视线。
”我扶着阿姐紧跟在他身后。雾气像有生命般缠绕着我们的脚踝,
身后陈府方向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你到底是谁?”我边跑边问。“镇守人。
”船夫头也不回,“我们家三代守在这江边,就为看着下面那东西。”“画皮鬼祖?
”“它被镇压百年,靠吸食怨气为生。陈家用邪术喂养它,
换取权势富贵……”船夫突然停下,示意我们蹲下。一队白灯笼从前方飘过,
提灯的人走路姿态僵硬,脸上都带着非人的微笑。等他们过去,
船夫才低声道:“老夫人用亲生女儿的人皮做容器,想把它炼成傀儡。可惜玩火自焚。
”乱葬岗到了。荒冢累累,歪斜的墓碑像一排排腐朽的牙齿。雾气在这里淡了些,
但阴气更重。船夫带我们走到一座最大的荒坟前,推开墓碑,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洞口。
“进来。”墓穴比想象中宽敞,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中是一口古旧的铜棺。
“这里是当年镇压它的阵法核心。”船夫点燃油灯,“但力量快耗尽了。
”阿姐虚弱地靠坐在墙边:“那三块人皮绣……是不是在加强封印?”船夫摇头,
脸色凝重:“正好相反,那是在破坏封印。每完成一块人皮绣,封印就弱一分。
”我想起密室里那些渗血的刺绣:“可我触发反噬时,
陈福和画皮鬼明明被攻击了……”“阵法反噬无差别攻击所有邪物,”船夫苦笑,
“但也会加速封印崩溃。你们看——”他指向铜棺。
棺盖上刻着的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棺盖突然震了一下。我们都僵住了。
“它要醒了。”船夫脸色惨白,“比预计的早太多……”墓穴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陈老夫人尖利的声音在洞口响起:“把它交出来!只要用至亲之血完成最后的仪式,
真君就能完全苏醒!”我握紧短剑,冷汗浸湿了后背。前有追兵,后有即将苏醒的鬼祖,
我们被困死了。阿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在我掌心飞快地画了一个符号——正是那块刺青人皮上的鬼脸。“记住这个,
”她声音轻得像耳语,“这是‘钥匙’。”钥匙?什么钥匙?还没等我问出口,
墓碑就被撞开了。陈老夫人站在洞口,她腹部的人皮已经完全崩坏,露出里面黑洞洞的腹腔。
而她身后,雾气凝聚的巨脸已经清晰可见,那双猩红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墓穴深处。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