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证明是柳氏毒杀,就得开棺验尸。
前皇后的“长明灯”供在昭德寺,昭德寺法相庄严,佛身金身不朽。
把前皇后尸身停放在这里超度念经七日,皇上因前皇后的死大病罢朝三日,坊间都是帝后情深的佳话。
然而宫内前皇后唯一的子嗣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到处传前皇后利用巫蛊之术谋害皇上失败,所有人对萧珣都是避之无不及,毕竟前皇后已死,这宫里从来势利得很,不会给一个弃子好颜色。
不过没有那些太监宫女也好,虽然暗处少不了眼睛盯着,但总归我一个I人不用去处理人际关系了,真真是麻烦的很。
佛寺沉在浓夜腹地,连风声都咽了下去。我攥着萧珣的手腕,能清晰感到他脉搏撞击着我的虎口,急遽如擂鼓。他的皮肤冰凉,冷汗浸透了袖口,那不是怕,是一种压榨到极致的、近乎沸腾的平静。
“这边,跟上。”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散在喉咙里。我们像两道游魂,贴着墙根阴影,绕过沉睡的舍利塔。白日里庄严肃穆的佛殿,此刻在夜色中是一只匍匐的兽,朱红殿门是它微启的巨口,吐纳着檀香与陈木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
殿门果然如情报所言,未落重锁,只虚掩着。我停下,回头看他。月光吝啬地勾勒出萧珣的侧脸,他唇线抿得发白,眼底却烧着两簇幽暗的火,那是一种豁出一切的、近乎狰狞的决绝。我知道,他在用这火焰支撑自己,去完成一件悖逆人伦、亵渎神佛的禁忌之事——今夜,我们要开棺,验看他刚刚奉入寺中停灵、即将下葬的母后。
我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香火气的冷空气,用力推开了殿门。
“吱呀——”
那声响,像一声来自幽冥的叹息,悠长而刺耳。殿内是泼墨般的黑,视觉暂时失效,唯有嗅觉与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阴冷的、混合了香料和某种隐约不详气味的空气包裹上来。我反手紧紧抓住萧珣的手,引他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这片连神佛都似乎闭眼的领域。
月光挣扎着从高窗棂隙挤入几缕,勉强照亮大殿中央那具巨大的、描金绘彩的棺椁。它静静地停放在架子上,是这空旷殿宇里唯一沉重、具象的存在,压迫着每一寸空气。
萧珣的脚步顿住了。他望着那棺木,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我捏了捏他的手腕,低声道:“时间不多。”
我们绕到棺椁旁。预先藏好的工具就放在角落的帷幕下——一柄小小的、用来撬钉的钢凿。我拿起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心神稍定。棺盖并未钉死,只是虚合,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帮我。”我示意萧珣到另一头。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按在光滑的漆面上。我们对视一眼,同时用力。棺盖沉重异常,与棺身摩擦发出“嘎——”的沉闷声响,在这死寂的殿中无异于惊雷。每推动一寸,那不祥的气味就浓郁一分,是高级香料也掩盖不住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腐朽气息。
缝隙逐渐扩大,我终于忍不住,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
微弱的光晕亮起,首先照亮的是萧珣的脸——血色尽褪,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棺中。我咬牙,将火折子凑近。
光线投入棺内,照亮了锦缎包裹的轮廓。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显现出来。昔日的雍容华贵已被死亡的灰白僵冷取代,五官凝固着一种极不自然的平静。厚厚的脂粉试图遮盖,却更添诡异。萧珣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的呜咽,身体猛地前倾,几乎要扑上去。
“忍住!”我低喝,一把拉住他,同时举高火折,目光如刀,迅速扫过尸身的面部、脖颈、**的双手。
就在那看似完美的妆容下,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我瞥见了一小片不寻常的、细微的紫红色瘀点,像是朱砂溅开。而她那交叠在腹部的双手,指甲缝隙里,似乎嵌着一点极难察觉的、非肌肤颜色的暗蓝。
我心中巨震,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成形。
“牵机药,长期服用,颅骨脆如瓷,指甲会在死后24小时呈现蓝色,症状却及其像风寒咳血而亡。”
正当我要凑近细看时,殿外庭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极其清晰的、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有人!
我瞬间吹熄火折,大殿重归黑暗,那具打开的棺椁仿佛成了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我猛地将萧珣拉向身旁巨大的佛像基座之后,两人紧紧贴着冰冷的神坛。黑暗和死寂瞬间将我们淹没,只剩下彼此狂乱的心跳和棺椁方向散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死亡气息。
殿外,再没有第二声异响。
但那寂静比声响更令人胆寒。来者是谁?是巡夜的武僧,无意间路过?还是……一直暗中窥伺,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的人?我屏住呼吸,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放得极慢,耳朵捕捉着殿外最细微的动静。风掠过瓦楞,发出低呜,除此之外,只有死寂。
时间在黑暗中被拉得漫长无比。每一息都像在刀尖上煎熬。
忽然,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踏在了殿外的石阶上。
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或者三个。他们的脚步放得极轻,显然是刻意收敛,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谨慎,正朝着殿门而来。
我感觉到萧珣的身体猛地一僵。我立刻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他绝对不要出声。我们藏身的基座之后,空间狭小,背后是冰冷坚硬的石雕莲花座,前方是空旷的大殿,根本无处可逃。唯一的希望,是来者只是例行巡查,不会进入这停放灵柩的内殿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