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婚纱，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晃得人眼睛发疼。姜婉沁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真沉啊，这身行头。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冰凉的贴着皮肤，沉甸甸的，像是在提醒她今天的身份——纪景皓的新娘。

外面是震耳欲聋的婚礼进行曲，奢华的布置恨不得把整个酒店都用鲜花和白纱裹起来。来的宾客非富即贵，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说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屁话。

呵。天作之合？

姜婉沁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很快又抿平了。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里攥着多少冷汗，指尖冰凉，哪怕捧着最热烈的捧花，也暖不过来。

“婉沁姐，你真美！”伴娘，也是她从前最好的朋友之一，在一旁真心实意地感叹，眼里闪着羡慕的光。

姜婉沁弯了弯眼睛，没说话。美？或许吧。但这身华丽袍子下面爬满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时间快到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带着某种铁锈般的腥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下方，那里空荡荡的。那条她戴了十几年，刻着小小星辰的项链，今天早上被她取下来了。纪景皓说，配不上这身定制婚纱，俗气。

那是他送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曾经，他说那星星像她的眼睛。

婚礼的钟声，或者说，是丧钟，敲响了。

厚重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长长的红毯一直延伸到尽头那个男人的脚下。聚光灯“唰”地打在她身上，刺得她几乎要流泪。她挽着父亲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肌肉的僵硬。姜家这几年生意不好，全靠着今天这场联姻……或者说，是纪景皓单方面的“恩赐”，才勉强喘过气来。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像走在云端，也像走在刀尖。两旁的视线或艳羡，或探究，或带着隐秘的同情，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她裹在中央。

越来越近了。

红毯的尽头，纪景皓站在那里。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得如同雕塑。可那双眼睛，姜婉沁的心直直地沉下去。那双她曾经痴迷眷恋的深邃眼眸，此刻没有半分温度，像两口结了冰的深井，幽深，寒冷，倒映着她苍白而盛装的身影，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

司仪说着千篇一律的祝词，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在华丽的大厅里回荡。轮到交换戒指的环节，纪景皓伸出手，动作标准得像是在完成一项商业流程。他的指尖碰到她的皮肤，冰得她微微一颤。

他察觉到了，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纪景皓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姜婉沁**为妻，无论贫穷富贵…”

“我愿意。”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没有一丝犹豫，却也听不出任何情感，像在念一份早已审阅无误的合同。

轮到她了，姜婉沁张了张嘴，那句“我愿意”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全场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她看到父亲在台下紧张地搓着手，看到母亲眼中强忍的泪光。

“…我愿意。”声音干涩，轻得几乎听不见。

司仪显然松了口气，大声宣布：“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纪景皓终于垂眸，正眼看向她。他俯下身，靠近，俊美的脸庞在她瞳孔中放大。他身上清冽的男士香水味包裹过来，曾经让她心动沉迷的味道，此刻却让她胃里一阵翻搅。他的唇即将碰到她的瞬间，姜婉沁几乎是本能地，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真的吻上来。

他的唇停在离她嘴唇只有毫厘之差的地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令人战栗的压迫感。然后，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又缓慢地，在她耳边低语：

“这就受不了了？姜婉沁，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他直起身，面向宾客，脸上甚至挂上了一丝堪称优雅的浅笑，仿佛刚才那句恶魔般的低语只是她的幻觉。

姜婉沁站在原地，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凉透了。耳边是宾客们热烈的掌声和欢呼，眼前是纪景皓无懈可击的侧影。她的世界却像是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白。

画面猛地切换，撕裂了婚礼的虚假繁华。

是两个月前，纪景皓妹妹纪景云的生日派对。就在纪家那座能俯瞰半座城市夜景的顶楼别墅里。音乐，香槟，欢声笑语。她因为有点头晕，想到露台透透气。

刚走到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边，就听到纪景云激动又尖锐的声音，她在和一个背对着姜婉沁的男人争吵。

“…哥他不会信的！你休想！我会告诉他一切！”

然后，是推搡的声音。

姜婉沁心头一紧，下意识想上前。可就在这时，纪景云不知怎么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惊惶地挥舞着手臂，翻过了那低矮的玻璃栏杆！

“景云！”

姜婉沁冲过去，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虚无的空气。她趴在栏杆上，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粉色礼服的娇小身影急速下坠，消失在楼下的黑暗里。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

她僵在原地，浑身冰冷。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惊呼声。她茫然地回头，看到纪景皓第一个冲上露台，他脸上原本带着些许担忧，但在看到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栏杆边，以及她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恐时，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碎裂成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惊、痛苦和毁灭性怀疑的眼神。

“婉沁？你…你怎么在这里？景云呢？”他声音嘶哑地问。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出那个模糊的男人背影，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极度的惊吓让她失语了。

纪景皓越过她，扑到栏杆边，向下望去。楼下隐约传来的混乱和尖叫声证实了一切。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死死地盯住她，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

“是你…”他一步步逼近，声音低哑得可怕，带着地狱般的寒气，“姜婉沁，是你推了她？！”

她拼命摇头，眼泪疯狂涌出，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那个消失的男人背影，成了她无法言说的秘密，也成了钉死她的罪证。

婚礼的喧嚣再次涌入耳膜，刺鼻的香槟气味将她拉回现实。

仪式终于结束了。她被纪景皓看似亲密地挽着手臂，实则被他强硬地带着，走向休息室。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她，不容她挣脱。

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刚才那点虚伪的温情也瞬间荡然无存。

纪景皓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解开礼服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动作优雅，却透着无形的暴戾。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然后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寒光凛冽的眼睛。

“哭什么？”他嗤笑一声，拇指粗鲁地擦过她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湿意，“今天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纪太太。”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心脏。

“从今天起，这里…”他的目光扫过这间华丽无比的休息室，又像是透过墙壁，看向整个纪家，乃至她未来的全部人生，“就是你的囚笼。”

他俯身，再次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却让她如坠冰窟。他一字一顿，宣告着她的判决：

“用你的一辈子，好好给景云赎罪。”

姜婉沁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最后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口。

赎罪。

她的新婚之夜，在她曾无比向往的、属于他们的婚房里，开始了。以仇恨和折磨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