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遇惊鸿暮春时节的京城,暖风拂面,最热闹的东市已是人声鼎沸。
空气中交织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桂花糕的甜腻,还有各色小吃摊子传来的诱人气息,
织成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沈金枝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齐胸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的薄纱衫子,
乌黑的秀发简单绾起,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她带着贴身丫鬟青竹,
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目标是不远处那家颇负盛名的“云锦轩”。“**,
您快看这块料子!”青竹眼尖,指着摊位上展开的一匹水绿色云锦,语气兴奋,
“这颜色真透亮,像是初春的湖水,衬您的肤色最合适不过了。
”沈金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也流露出喜爱之色。那云锦质地细腻,光泽柔和,
水绿色的底子上暗织着缠枝莲纹,确实雅致。她唇角微弯,正欲伸手去触摸那布料的质感,
却未察觉到身后有人正步履匆忙地穿行而过。只听“哎呀”一声,
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撞在她的肩侧,沈金枝猝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
手中捏着的那方绣着玉兰花的绢帕飘然落地。“抱歉,姑娘。!
”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带着明显的歉意响起。沈金枝稳住身形,略带愠怒地抬眼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杭绸长衫的年轻男子已弯腰拾起了她的帕子。他抬起头,
将帕子递到她面前。这时,沈金枝才看清他的样貌。他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眉目清朗,
鼻梁挺直,一双眸子澄澈温和,此刻正含着歉疚望着她,
嘴角牵起一丝略显尴尬却又真诚的微笑这是顾尘,京城顾家的独子。顾家是京中有名的商户,
主营丝绸茶叶,虽非官宦门第,却也家资丰裕,以诚信著称。“公子为何如此匆忙?
”沈金枝接过还残留着对方指尖微温的帕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娇嗔。
她自小被父母如珠如宝地呵护着,何曾被人这般冒失地撞过。顾尘见她无恙,略松了口气,
连忙解释道:“惊扰姑娘了,是在下的不是。实不相瞒,铺子里刚来人传话,
说有一批要紧的货物到了码头,需得我立刻回去查验定夺,心急之下冲撞了姑娘,
万望姑娘海涵。”他的语速稍快,但条理清晰,态度不卑不亢。沈金枝见他言辞恳切,
眼神清明,不似那等轻浮孟浪之徒,心中的那点不悦便也消散了。她轻轻“嗯”了一声,
算是接受了道歉,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顾尘再次拱手致歉,
道了声“多谢姑娘宽宏”,便转身匆匆离去,青色的身影很快没入熙攘的人流。
青竹这才凑过来,小声嘟囔:“**,这人真是的,再急也不能往人身上撞啊,幸好您没事。
”沈金枝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轻轻摇了摇头:“罢了,看他样子不像有意的,
许是真有急事。”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绢帕,低声道,“这商户之子,
倒与我想象中那些只知锱铢必较的商贾不同,颇有几分……书卷气。”青竹眨了眨眼,
有些不解**为何会替那撞人者说话。沈金枝却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匹水绿云锦,
只是心思似乎已不全在布料上了。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温润眼眸和清朗声音,
竟在她心底漾开了一丝微澜。本以为这集市上的偶然一撞,不过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转眼便会遗忘。然而,缘分妙不可言。数日后的一个午后,
沈金枝常去的那家“墨香斋”书坊里,两人竟不期而遇。那时,沈金枝正站在书架前,
指尖掠过一排排诗集的书脊,最终停在一本《玉溪生诗集》上。她刚将书抽出,一抬眼,
便瞧见了斜对面同样在翻阅书籍的顾尘。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衫,
更显得身姿挺拔。几乎在同一时间,顾尘也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窗外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飞舞。
书坊里静谧安宁,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微沙沙声。还是顾尘率先回过神来,
他合上手中那本《孙子兵法》,脸上浮现出那日集市上曾有过的温和笑容,
只是这次更多了几分惊喜:“姑娘,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沈金枝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她压下那丝异样,也回以一个浅淡而礼貌的微笑:“是啊,真巧。公子也喜欢来书坊?
”她注意到他手中的兵书,有些好奇。商人读兵法,倒也贴切,只是他周身的气质,
更似文人。“闲来无事,便爱来这里逛逛。”顾尘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诗集上,
“略读些杂书,打发辰光罢了。不知姑娘喜欢李义山的诗?”“义山诗深情绵邈,辞藻精丽,
很是喜欢。”沈金枝点头,顺势问道,“公子方才在看兵法?莫非对此道亦有钻研?
”顾尘谦和一笑:“钻研不敢当。家中经营些生意,时常需与人打交道,行走四方。
读点兵法,并非为了争强斗胜,而是希望能知进退,明取舍,于为人处世、经营之道上,
或可借鉴一二。”这个回答颇出沈金枝意料。
她本以为会听到“附庸风雅”或“强身健体”之类的套话,
却不料他竟能将兵法与商事、人情世故联系起来,见解独到。
她不禁生出几分谈兴:“公子此言,倒是新颖。古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
看来这商贾之道,亦可窥见几分世事学问。顾尘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似乎找到了知音:“姑娘见解透彻。其实诗书礼乐、经济民生,看似殊途,其理相通。
皆在‘用心’二字。便如姑娘手中这李义山诗,其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做买卖若也能以诚待人,货真价实,又何愁不能长久?”两人就这样站在书架之间,
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从诗词的意境,谈到古今的轶事,又从各自的喜好,
聊到对京城风物的看法。沈金枝发现,顾尘不仅学识渊博,涉猎广泛,而且思维敏捷,
对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既不迂腐,也不市侩。他言谈风趣,时常引经据典,
却又不卖弄,让人如沐春风。而顾尘也同样感到惊喜。
他早从沈金枝的衣着气度猜到她出身不凡,却没想到她竟是当朝沈丞相的嫡女。更难得的是,
这位相府千金毫无骄纵之气,言谈举止温婉大方,心思玲珑,聪慧过人,
于诗文一道颇有造诣,并非那等只知胭脂水粉的庸俗女子。她倾听时眼神专注,
发表看法时条理清晰,偶尔流露出的娇憨之态,又显得纯真可爱。这一次的书坊重逢,
远比集市上的匆忙一瞥来得深刻。他们仿佛认识了许久的朋友,有说不完的话题。
直到书坊掌柜准备打烊,两人才惊觉时光飞逝。第二章情愫暗生自书坊一别后,
顾尘的身影便在沈金枝心中挥之不去。他那清朗的眉目,温和的笑容,睿智的谈吐,
甚至那日集市上匆忙却不忘礼数的样子,都时常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偶遇”。而顾尘,
也同样对那位气质如兰、聪慧明理的沈**念念不忘。他深知彼此身份悬殊,
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这个商户之子与丞相千金之间。然而,那份初次见面便滋生的好感,
以及书坊交谈后的欣赏,如同初春的藤蔓,悄然缠绕心间,难以割舍。几经思量,
顾尘还是鼓起勇气,通过一番辗转,设法给沈金枝递去了一封简帖,邀她若有闲暇,
可至城南的“清茗居”茶楼一叙,那里环境清幽,茶点亦是一绝。收到帖子的沈金枝,
心中一阵悸动,既有少女的羞涩,也有按捺不住的欣喜。她以出门选购书籍、品茗会友为由,
征得了母亲柳氏的同意。柳氏只当女儿是寻常的闺中雅趣,并未深究。清茗居的雅间内,
窗外竹影婆娑,室内茶香袅袅。再次相见,两人少了几分初时的客套,多了几分熟稔。
顾尘细心地点了几样沈金枝可能喜欢的茶点,并为她斟上一杯碧螺春。“这茶香气清幽,
入口甘醇,不知合不合姑娘口味?”沈金枝浅尝一口,点头微笑:“很好,多谢公子费心。
”她环顾雅间,布置清雅,墙上挂着山水画,案上设有古琴,不由赞道,
“公子倒是会选地方。”“不过是常来谈些生意,觉得此处还算清净。”顾尘笑道,
随即又补充道,“当然,更多时候是独自来此,偷得浮生半日闲。”话题自然而然地展开。
他们聊起了上次未尽兴的诗文,顾尘甚至带来了几本自己珍藏的孤本诗集与沈金枝共赏。
沈金枝发现,顾尘对诗词的鉴赏力极高,并非泛泛而谈,能精准地道出诗中精妙之处,
也能分享自己独特的感悟。沈金枝也并非只懂风花雪月,她自幼受父亲熏陶,
对朝政民生亦有自己的见解,虽不便深论,但偶尔提及,其敏锐和见识也让顾尘暗自赞叹。
“有时觉得,身为女子,困于深闺,所能见所知,终究有限。”沈金枝轻抚着茶杯,
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顾尘看着她,认真道:“姑娘此言差矣。见识高低,
岂在于是男是女,在于心之所向,目之所及。姑娘心怀锦绣,胸有丘壑,
又岂是那些只知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可比?便是在这茶楼之中,听八方来客闲谈,
观市井百姓生活,亦是一种见识。”他的话,像一阵暖风,
吹散了沈金枝心头那点莫名的郁结。她抬眸看他,正对上他专注而真诚的目光,
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丝丝涟漪。这次茶楼之会后,两人的见面愈发频繁起来。
有时是顾尘寻到了有趣的游记杂谈,邀她共读;有时是沈金枝新得了一首好曲,
在相府花园的凉亭中,隔着疏影,为他弹奏一曲《高山流水》;有时,
顾尘会邀请她去参观他经营的铺子,给她看来自天南地北的新奇货物,
讲解其中的门道和趣事。沈金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商事,
看着顾尘与伙计、客商打交道时那份从容不迫、诚信练达,
看着他谈起货物品质、经营理念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她看到了一个与她过往认知中完全不同的世界,也看到了一个更加立体、充满魅力的顾尘。
而顾尘,也得以窥见沈金枝在相府中另一面。她在父母面前的娇憨可爱,
打理自己小院时的细致条理,对待下人时的温和体谅,都让他心中的爱慕与日俱增。一次,
顾尘带沈金枝去看他刚刚盘下的一处准备开设新货栈的院落。院子有些旧,但格局方正。
顾尘兴致勃勃地向她描绘着未来的规划:“这里整理出来可以堆放江南来的绸缎,
那边通风好,适合存放茶叶。后院我还想种些翠竹,辟一间静室,
忙碌之余也可有个清静去处……”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实干家的笃定。沈金枝静静地听着,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涌动。她忽然觉得,和这样一个人,
一起去规划、去创造未来的生活,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金枝,”顾尘忽然停下描述,
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向她,语气变得格外轻柔,“若他日……我是说若有可能,
你愿不愿意……时常来看看这竹子长得如何?”他没有明说,
但眼中那份炽热的情意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沈金枝读懂了。她的脸颊瞬间飞上红霞,
心跳如擂鼓。她垂下眼睫,却没有丝毫犹豫,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
却清晰无比:“嗯。”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顾尘的心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他知道,
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然而,喜悦之后,现实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沈金枝是丞相嫡女,婚姻大事,绝非她一人可以做主。而顾尘,虽家资不菲,
但终究是商户出身,在这讲究门第的时代,这几乎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第三章父母之命自那日新院落归来后,沈金枝的心中既充满了甜蜜,也萦绕着深深的忧虑。
她与顾尘两情相悦,心意已定,但如何向父母开口,却成了难题。她深知父亲为官清正,
母亲温柔明理,并非那等一味看重门第的迂腐之人,但此事关乎她的终身幸福,
也关乎沈家的颜面,她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几番辗转反侧,她终于下定决心。这日晚膳后,
沈金枝来到父母居住的“松鹤堂”。屋内烛火温馨,沈敬之正在看书,
柳氏则在核对府中的账目。“爹,娘。”沈金枝轻声唤道,走到他们面前,
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柳氏放下账册,慈爱地拉过女儿的手:“枝儿来了,快坐。瞧你,
可是有什么事?”她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神色间的踌躇。沈敬之也放下书卷,
目光温和地看向女儿:“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沈金枝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
目光坚定地看向父母:“爹,娘,女儿……女儿心中已有属意之人。
”沈敬之和柳氏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但并未打断她。“他叫顾尘,
是京城顾家的公子。”沈金枝继续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女儿与他相识已有一段时日,他为人正直,学识渊博,行事稳重,且……且待女儿极好。
女儿,心仪于他。”说完这番话,她屏住呼吸,忐忑地等待着父母的反应。室内静默了片刻。
柳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柔声问道:“枝儿,你确定吗?这顾公子的人品、家世,
你可都了解清楚了?婚姻大事,关乎你一生,切不可因一时冲动。”“娘,女儿并非冲动。
”沈金枝急切地解释道,“女儿与他多次交往,深知其为人。他虽出身商贾,
却无半分铜臭之气,反而知书达理,胸怀开阔,于商事经营上也极有见地和能力。
女儿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一直沉默的沈敬之终于开口,他的语气平静,
听不出喜怒:“顾家……我倒是略有耳闻。顾老爷做生意口碑不错,是个本分人。
至于顾尘这孩子……”他沉吟了一下,“前些时日,仿佛听户部的同僚提起过,
说顾家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却在整顿家族生意上很有一套,行事老成,眼光独到,
并非寻常纨绔子弟。”沈金枝没想到父亲竟对顾尘有所了解,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希望。
柳氏观察着夫君的神色,又看向女儿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情意,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温言道:“老爷,既然枝儿喜欢,那顾尘听着又是个上进的年轻人,
我们不如……找个机会见见他?总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沈敬之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