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夜知月

烬夜知月

主角:沈栖月萧烬
作者:烬月显

第2章

更新时间:2025-06-09

子时的更漏声,带着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透过地牢那看似温润实则隔绝一切的白玉墙壁传来。栖月赤着脚,蜷缩在铺着厚厚雪貂皮的软榻上,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里缠着一圈褪了色的、粗糙的红绳。这是三个月前在破庙那夜,萧烬撕下自己衣袍内衬,用来给她包扎手腕伤口的临时布条。如今,这条饱经风霜的红绳被药汁反复浸透、干涸,变得坚硬如铁,颜色也由鲜红褪成了暗沉的褐色,紧紧勒在她腕间,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耻辱烙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冷香,那是“雪中春信”,母亲生前最爱的熏香,此刻却成了囚笼中最精致的讽刺。

这座与其说是地牢不如说是华美囚室的所在,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诡异。地面铺着价值连城的暖玉,赤脚踩上去温润舒适,却隔绝了地气,让人感觉悬浮于虚空。四壁嵌着打磨光滑的白玉,反射着烛火幽光,将人影拉得模糊而扭曲。雕花紫檀木的拔步床挂着如烟似雾的月影纱帐,风过无痕。靠窗的黄花梨木案几上,一盆绿萼梅开得正艳,冷香幽幽。每一处奢华都透着精心计算的囚禁,提醒着她身份——一个被仇人豢养、等待榨取价值的囚徒。

“吱呀”一声轻响,沉重的乌木门被推开。哑婢低着头,捧着一个青瓷药碗,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她将碗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比划了一个喝药的手势。栖月目光扫过那碗沿熟悉的一道细长裂纹——和破庙里那个染血的粗陶碗一模一样。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碗作势要喝。就在碗沿靠近唇边时,一束微弱的月光恰好透过高墙上唯一一扇镶嵌着水晶的狭窄天窗,折射进来,精准地穿过碗沿那道裂纹,在对面光洁的白玉墙壁上投下一小片晃动的光斑。

栖月心头一动,借着喝药的姿势,微微调整角度,让那光斑清晰地映在墙上。借着这点微弱却集中的光亮,她凝神看向碗底——在深褐色的药渣沉淀物中,赫然粘着一片小小的、边缘不规则的、带着暗红血丝的……指甲碎片!那片指甲的形状极其特殊,小指边缘明显多出了一小截不自然的弧度!是六指的特征!

“阿雪……”栖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险些失手捏碎瓷碗。她强行压下喉间的惊呼,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就在这时,脚踝上的金链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急促而刺耳的“哗啦”声响!

栖月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萧烬不知何时已如幽灵般立在门内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穿着玄色常服,蟒纹暗绣在幽微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穿透昏暗,牢牢锁在她身上。他踏着无声的步伐,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蟒纹靴底踩在温润的白玉地上,发出极轻微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栖月紧绷的心弦上。

“药,为何不喝?”他停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栖月放下药碗,碗底与矮几碰撞发出清脆一响。她迎上他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怕苦。”

“沈家大**,连割腕放血都不怕,倒怕这点苦?”他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裸的嘲讽。

“王爷说笑了,”栖月垂下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硬化的红绳,“血是流给自己的,药是别人给的。流自己的血,心里有数;喝别人的药,生死难料。”

萧烬眸色一沉,周身气压骤降。他猛地俯身,带着雪夜寒意的修长手指如同铁钳,狠狠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整个人重重按在冰冷的雕花紫檀木床柱上!巨大的撞击力让栖月眼前一黑,窒息感汹涌而来。

“生死难料?”他冰冷的鼻息喷在她惨白的脸上,声音里淬着毒,“你的生死,从来都在本王一念之间!”

栖月被迫仰着头,肺里的空气被急速抽离,视线开始模糊。就在这濒死的边缘,一股极其熟悉的、清冽幽远的冷香却突兀地钻入她的鼻腔——雪中春信!这独属于母亲的熏香,此刻竟浓烈地萦绕在萧烬的衣襟袖口之间!这种香极其复杂,需要采集寒冬腊月清晨带着霜露的绿萼梅蕊为主料,混合数十种珍稀香料,窖藏三年方成。这地牢里虽有熏香,却绝不可能沾染如此新鲜浓烈的、仿佛刚从枝头采摘的气息!除非……除非他每天亲自去梅园采集带露的花蕊!

“王爷身上……”栖月艰难地挤出破碎的声音,因缺氧而涣散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洞悉的锐利,死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有谢家星砂的味道。”那是钦天监监正谢临舟独门调配的占星之物,带着独特的、微腥的矿石气息,与梅香格格不入。

萧烬掐着她脖子的手猛地一僵!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如同平静的深潭被投入巨石。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栖月的眼睛。她抓住这瞬间的破绽,眼睫一颤,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气般软倒下来,头无力地歪向一侧,仿佛彻底昏厥过去。

地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栖月“昏睡”中微弱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金链偶尔随着她身体无意识抽动而发出的细碎轻响。萧烬依旧维持着俯身掐按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石像。他掐着她脖子的手并未立刻松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暴戾。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他深沉的视线如同实质,在她苍白脆弱、布满细汗的颈项和失去血色的唇瓣上反复巡梭,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专注,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挣扎。

最终,那钳制着她生命咽喉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力道。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笼罩着榻上“昏迷”的少女。他沉默地站在榻边,垂眸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过了许久,久到栖月几乎要伪装不下去,他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像错觉,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接着,栖月从睫毛的缝隙中,看到了让她心神剧震的一幕——萧烬竟然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象征权势与冰冷的玄色大氅!他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僵硬,小心翼翼地将还带着他体温的厚重氅衣,轻轻覆盖在她单薄的身体上。氅衣的边缘滑过她的脸颊,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冷冽松香与淡淡血腥气的味道。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牢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三更声清晰地传来。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栖月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点迷蒙,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和剧烈的心悸。她迅速坐起身,小心地掀开那件还带着余温的大氅,如同掀开毒蛇的皮。她摸出发髻中那根不起眼的金簪,手指在簪头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上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簪头弹开一个暗格,里面卷着一小片薄如蝉翼的羊皮纸。栖月屏住呼吸,将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似乎空无一物。她凑近,将温热的呼吸轻轻呵在冰冷的羊皮纸上。随着气息的氤氲,纸张表面渐渐显现出淡红色的、极其纤细的线条和文字——那是一幅用朱砂绘制的地图!那朱砂的颜色,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头发颤的铁锈腥气。这是用父亲的血画的!地图的终点,清晰地标注着两个古篆小字:“月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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