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门的积雪被马蹄踏碎,殷烬的玄色披风扫过雪地,掀起的雪沫子溅在夜离手背上,冰冷刺骨。她裹紧披风前襟,闻到他身上龙涎香混着血腥的气息——左肋的伤口想必又裂了,可他坐得笔直,握缰绳的手稳如磐石。
“还有三里。”殷烬低头时,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着蛊毒发作后的微热,“忘川药市的入口在废弃窑厂,当年是玄药司炼‘化骨水’的地方,瘴气重,待会儿跟着我的脚印走。”
夜离点头,指尖悄悄按在他的伤处。那里的绷带已被血浸透,与玄甲黏在一起,她能摸到同心蛊的印记在皮下发烫,像颗小小的火种。
窑厂入口的破灯笼在风里摇晃,光线下,墙缝里塞着的残肢泛着青白,腐臭与药味搅成令人作呕的气息。两个蒙面人拦住去路,长刀反射的光映在他们狰狞的面具上,声音冷硬如铁:“请出示‘鬼帖’。”
殷烬掏出狼头令牌时,夜离注意到蒙面人的喉结滚了滚——蚀骨楼的威名,比血蛊的嘶鸣更管用。
踏入药市的刹那,夜离的胃猛地一缩。玻璃罐里泡着婴孩的手指,木盘上摆着晒干的蛊虫,最深处的石台上,有人正用活人试毒,凄厉的惨叫被风撕成碎片,周围的买家却面无表情,甚至有人举起竞价牌。
“别看。”殷烬忽然侧身挡在她身前,用身体遮住那些血腥的画面。他的披风扫过她的手背,带着安心的温度,“跟着我。”
夜离的指尖攥紧了袖中的毒针,却任由他牵着穿过人群。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混着远处化骨池的腐臭,像走进了一座活着的坟墓。
他们在挂着“骨货”幡子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独眼老头,脸上的疤痕纵横交错,正用骨刀剔着一根带肉的脊椎骨,刀刃划过骨头的声响在嘈杂中格外刺耳。
“烬王大驾光临。”老头咧嘴一笑,黑黄的牙齿间塞着肉丝,“要的东西,备好了。”
影从暗处闪出,将一个锦盒扔过去。老头打开的瞬间,金锭的反光让他的独眼亮得惊人,脸上的疤痕因贪婪而扭曲:“爽快!”他从柜台下掏出个油布包,扔给殷烬,“‘换血术’残卷,就这一份。”
殷烬伸手去接的刹那,一道黑影从房梁窜下,短刀直扑油布包。夜离的毒针比刀更快,精准刺中那人的手腕——她看清了,袖口绣着蛇纹,是苏珩的贴身护卫“毒蝎”。
毒蝎惨叫着后退,手腕迅速肿胀发黑。他另一只手仍想抓残卷,殷烬的剑已抵住他的咽喉:“滚回去告诉苏珩,他想要的,我偏不给。”
剑刃划破毒蝎肩头的瞬间,夜离忽然拽了拽殷烬的披风。她看见老头身后的暗格里,十几只血蚕正蠕动着爬出来,触须上的毒液在灯光下泛着幽绿。
“走!”
殷烬拽着她往窑厂深处跑时,血蚕的嘶鸣在身后炸开。夜离回头望了一眼,毒蝎正指挥人封死入口,脸上的笑比血蚕更毒——他们早就布好了局。
废弃的陶罐堆后,殷烬捂住她的嘴,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别出声,他们在搜。”他的左肋抵着她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他因蛊毒发作而产生的颤抖,却仍用身体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毒蝎的声音越来越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苏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夜离的指尖摸到陶罐上的裂缝,里面渗着刺骨的寒意——是冰蚕的巢穴。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冰蚕畏火,却喜血腥……”
殷烬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在毒蝎靠近的瞬间,夜离推倒陶罐,冰蚕受惊涌出,殷烬同时点燃火把,火光中,冰蚕与血蚕缠斗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嘶鸣。
“趁现在!”
他们沿着排水沟往外跑,冰水浸湿了裤脚,刺骨的冷里,夜离却觉得殷烬的手越来越烫。快到出口时,她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进冰水里,被他拦腰抱起。
“里面有‘冰蚕’,会啃骨头。”他的声音带着蛊毒发作的沙哑,却笑得温柔,“抱紧我。”
夜离的脸贴在他的衣襟上,闻到血与药混合的气息。她忽然明白,这疯王的温柔,比换血术的残卷更能让她心动——就像这忘川药市的毒,明知危险,却忍不住沉沦。
出口的月光下,油布包里的残卷泛着陈旧的光。夜离知道,这只是开始,苏珩的网,才刚刚收紧。但只要身边有他,再深的黑暗,也能找到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