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典当行:烬火危城

记忆典当行:烬火危城

主角:陈野典当老砚
作者:竹晴园

记忆典当行:烬火危城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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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典当日·红烧肉的空白

 

台风“山鬼”登陆的前三天,梧桐巷的雨就没停过。

 

陈野踩着帆布鞋往地铁口跑,鞋尖早就泡得发涨,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积水从鞋缝里渗进来,凉丝丝地裹着脚踝。他左手攥着张皱成纸团的缴费单,纸边被汗水和雨水浸得发毛,上面“脑瘤手术费:150000元”的数字像根刺,扎得他指节发白——已经交了十万,剩下的五万,医院说今天必须补齐,不然明天就停掉母亲林慧的术前检查。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护士发来的短信:“陈野,你妈刚才问你吃饭没,说她炖了红烧肉,让你下班记得回家拿。”陈野盯着屏幕,鼻子突然发酸。母亲住院前,总爱在周末炖红烧肉,砂锅里的肥油滋滋响,她会把最瘦的几块挑出来,放在他碗里,说“野野上班累,多吃点肉补补”。可现在,母亲躺在病床上,连翻身都要靠人扶,哪还能炖什么红烧肉?

 

他拐过街角,地铁口的人流突然稀疏下来。往常摆满小吃摊的地方,只剩一棵老梧桐树孤零零地立着,枝叶被雨压得低垂,树下的阴影里,竟藏着一家从没见过的铺子。

 

那是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店,门楣是深褐色的老木头,上面刻着“记忆典当行”五个字,鎏金的字体比指甲盖还小,被雨水洇得发暗,不仔细看,倒像木头本身的纹路。门口挂着串铜铃,铃舌是镂空的云纹,却没随着风动——明明雨里的风不算小,吹得梧桐叶哗哗响,那串铃却连一丝摇晃都没有。

 

陈野犹豫了几秒。他不是没怀疑过这是骗子店,可口袋里的银行卡余额只有三千多,亲戚们要么说“手头紧”,要么干脆不接电话,除了这家突然冒出来的店,他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推开门时,铜铃还是没响。店里没开灯,只有柜台后摆着的一面铜镜反射着窗外的天光,光线昏昏沉沉的,刚好能看清柜台后坐着的人。那人穿件灰布长衫,料子像是旧时候的苎麻,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瘦,手指上沾着点墨色,正用一块素色绸布擦着铜镜。

 

“进来吧。”那人抬头,声音像浸了水的老木头,沉得有点发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是深褐色的,看人的时候没什么焦点,却让人觉得好像被看穿了心思。陈野后来才知道,这人叫老砚,是这家典当行的老板——也是唯一的店员。

 

柜台是酸枝木做的,表面磨得光滑,上面摆着十几个木盒,每个盒子都雕着不同的花纹:有的是缠枝莲,有的是回纹,还有的是简单的直线条。每个木盒里都装着一团光,颜色不一样,有的是暖黄色,像晒过太阳的棉花;有的是冷白色,像结了霜的玻璃;还有一个是淡粉色的,缩在盒子角落,像颗快融化的糖。

 

“想当哪段记忆?”老砚把绸布叠好,放在铜镜旁边,“规矩先跟你说清楚:开心的记忆抵价高,越具体、越清晰的,能换的钱越多;难过的记忆要折价,除非是‘执念记忆’——就是那种刻在骨子里,丢了会心疼到睡不着的,那种能按开心记忆的价算。”

 

他指尖划过一个装着暖黄色光团的木盒,盒子上贴着张素色标签,上面用小楷写着“1998年·洪水夜·救我的手”。“这是去年一个老太太来当的,她说那年洪水,她儿子把她从水里拉出来,手心的温度她记了二十多年。后来她孙子要买房,她就把这段当了,换了二十万。”

 

陈野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二十万——足够他母亲的手术费了。可他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开心的事不算少,比如高考查分时的狂喜,比如第一次拿到工资时的激动,但要说“刻在骨子里”的,好像只有母亲做红烧肉的那些瞬间。

 

他深吸了口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想当……上周三,我妈做红烧肉的那天。”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末,他休息在家,母亲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肉,回来时裤脚沾了泥,说是路上摔了一跤。他当时还埋怨母亲“不小心”,母亲却笑着说“没事,肉没摔脏”。然后她在厨房里忙了一上午,砂锅里的肉香飘满了整个屋子,她把肉盛出来的时候,围裙上沾了好几滴油星,却特意把最瘦的几块挑出来,放在他碗里,说“野野,妈以后还能给你做三十年红烧肉,等你结婚了,也做给你媳妇吃”。

 

老砚的眼神动了一下,没说话,从柜台下拿出一把镊子。那镊子是银质的,柄上刻着细小花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坐过来点,头别动。”他说。

 

陈野走到柜台前,弯腰靠近。镊子的尖端碰到他太阳穴时,没什么痛感,倒像有片羽毛轻轻扫过,有点痒。下一秒,他突然觉得脑子里空了一块,像被人用橡皮擦走了一块东西——不是疼,是一种很微妙的“缺失感”,就像兜里本来装着块糖,突然发现糖没了,嘴里还留着甜味,手里却空落落的。

 

他看见老砚用镊子夹着一缕透明的光,那光里裹着点暖黄色,像把夕阳揉碎了进去。老砚把光放进一个雕着回纹的木盒里,从柜台下拿出一张素笺,用毛笔蘸了墨,写下标签:“2024.10.9·红烧肉香、母亲笑纹、砂锅里的滋滋声”。

 

“五万。”老砚把一个信封推到陈野面前,里面是一沓现金,“数一下,没错的话,签个字。”

 

陈野没数,他捏着信封,指尖能感觉到现金的厚度。他抬头看了眼那个木盒,里面的光团正慢慢蜷缩起来,像个睡着了的小团子。他突然有点后悔,想问“能不能不当了”,可脑子里又闪过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母亲的头发因为化疗掉了不少,说话声音也很轻,却总说“野野别担心,妈没事”。

 

他拿起笔,在老砚递来的本子上签了名。本子上已经有很多名字,有的字迹工整,有的歪歪扭扭,最后一页的角落里,有个名字很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对了。”老砚突然开口,指了指墙上的钟。那是个老式挂钟,表盘是圆形的,指针是铜质的,此刻时针正指着“已典当记忆,概不赎回”八个小字——原来那不是装饰,是刻在表盘上的。“一旦签字,这段记忆就不是你的了。以后想起相关的事,可能会觉得空白,别大惊小怪。”

 

陈野“嗯”了一声,攥着信封往门口走。推开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老砚又在擦那面铜镜,铜镜里映着窗外的雨,还有漫天翻涌的乌云,却没映出老砚的影子——就像他根本不在镜子里一样。

 

刚走出没几步,手机突然响了,是气象预警的短信:“台风‘山鬼’风力升级为14级,预计今晚登陆本市,全市将启动应急响应,断水断电,请市民做好准备。”

 

陈野加快脚步往医院跑。雨越下越大,砸在脸上有点疼,风也开始变猛,吹得路边的广告牌哗哗响。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现金的温度透过纸传来,让他稍微安心了点——只要交了手术费,母亲就能顺利手术,等台风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记忆典当行”,在他转身的瞬间,门楣上的鎏金字体闪了一下,然后慢慢隐进了梧桐叶的阴影里,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住院部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护士站的灯亮着。陈野走到母亲的病房门口,刚想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护士的声音。

 

“阿姨,您别担心,陈野肯定会想办法的。”是护士长李姐的声音,她跟母亲很熟,平时总帮着照顾。“您下午还说,等手术完了,要教陈野做红烧肉呢,说他总不会做饭,以后一个人生活不行。”

 

陈野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教他做红烧肉?母亲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他明明记得,母亲做红烧肉的步骤很简单,就是先把肉焯水,再放糖炒色,然后加酱油和水炖——可具体要放多少糖,炖多久,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他推开门,病房里的灯开着,母亲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李姐看见他,站起来笑了笑:“陈野来了?你妈刚睡着,刚才还念叨你呢。”

 

陈野走到病床边,看着母亲的脸。母亲的脸色有点苍白,嘴唇干裂,他伸手想帮母亲掖一下被角,却不小心碰到了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很凉,输液针孔周围有点青,指甲剪得很短,指腹上有几道浅浅的茧子,那是常年做饭留下的。

 

“李姐,”陈野的声音有点发涩,“我妈……真说要教我做红烧肉?”

 

“是啊,”李姐点点头,拿起旁边的保温桶,“她说你小时候不爱吃肥的,每次做红烧肉,都要把瘦的挑给你,还说以后要是她不在你身边,你得自己学会做,不然没人给你挑瘦肉了。”

 

陈野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爱吃肥的?挑瘦肉给他?这些事他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他明明该清楚地记得母亲做红烧肉的味道,记得砂锅里的滋滋声,记得母亲围裙上的油星,可现在,那些画面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片暖黄色的影子,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

 

就像……他从来没吃过母亲做的红烧肉一样。

 

“怎么了?”李姐看出他不对劲,“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淋雨了?”

 

“没事。”陈野摇摇头,把信封递给李姐,“手术费我凑齐了,你明天帮我交一下吧。”

 

李姐接过信封,愣了一下:“这么快?你去哪凑的钱?”

 

“跟朋友借的。”陈野随口编了个理由。他不想说典当行的事,总觉得那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说了别人也不会信。

 

李姐没多问,把信封收好:“行,你放心,明天一早就去交。你妈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陈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母亲的睡颜。窗外的雨还在敲打着玻璃,风越来越大,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风声,像野兽在叫。他摸出手机,想看看台风的最新消息,却发现手机信号很弱,只能看到几条断断续续的新闻:“本市多处路段积水严重”“部分小区开始断电”“救援队伍已前往郊区待命”。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空落落的,总觉得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试着回忆上周三的事,却只想起母亲去菜市场买肉,摔了一跤,后面的事就断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的红烧肉到底是什么味道。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病房里的灯闪了几下,然后“啪”的一声灭了——断电了。

 

走廊里传来尖叫声,还有人在喊“怎么回事”“灯怎么灭了”。陈野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线微弱地照亮了病房。母亲被惊醒了,睁开眼睛看着他,声音有点沙哑:“野野,怎么了?”

 

“没事,妈,可能是台风导致的断电。”陈野走过去,握住母亲的手,“我去看看情况。”

 

他走出病房,走廊里一片混乱。有人拿着手机照明,有人在哭,还有护士在大声喊“大家别慌,待在自己的病房里,别乱跑”。他走到护士站,李姐正拿着对讲机说话,脸色很紧张。

 

“怎么了?”陈野问。

 

李姐挂了对讲机,叹了口气:“刚才接到通知,梧桐巷后方发生山体滑坡,地铁口那边被埋了,还有几户人家的房子塌了,救援队伍已经过去了,但是雨太大,路不好走,估计要晚点才能到。”

 

梧桐巷?地铁口?

 

陈野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突然想起那家“记忆典当行”——就在地铁口的梧桐树下,正好在滑坡带的中心。

 

他拿出手机,想搜一下滑坡的具**置,却在这时看到了一条本地新闻的弹窗,标题刺得他眼睛疼:“梧桐巷山体滑坡已致3人失联,地铁口商铺全部被埋,暂无人员伤亡报告”。

 

下面配了张现场照片。照片里,雨水混着泥土,把地铁口的路全部淹没,远处的梧桐树倒了好几棵,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而他上午去过的“记忆典当行”,已经完全被泥土覆盖,连一点木头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陈野的手开始发抖。他突然想起老砚说的话:“已典当记忆,概不赎回。”

 

现在,典当行被埋了,那个装着他记忆的木盒,是不是也埋在泥土里了?

 

那他丢失的记忆,是不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他站在黑暗的走廊里,听着窗外的风声和雨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突然觉得很冷。口袋里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上是母亲的照片——那是去年母亲生日时拍的,母亲手里拿着蛋糕,笑得很开心,背景里,隐约能看到厨房里砂锅里的红烧肉冒着热气。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的红烧肉,到底是什么味道。

 

病房里传来母亲的咳嗽声,陈野猛地回过神。他不能慌,现在最重要的是母亲的手术,至于记忆,以后再说吧。他攥紧手机,转身往病房走,却没注意到,手机屏幕的角落里,突然弹出一条陌生短信,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母亲的记忆,比你想的更重要。”

 

短信只出现了一秒,就自动消失了,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陈野走进病房时,母亲正看着窗外,眼神有点茫然,见他进来,轻声说:“野野,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陈野的心一紧:“妈,你忘了什么?”

 

母亲皱着眉,想了很久,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就是觉得,好像有件事,必须要跟你说,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玻璃发出“哐哐”的响声,像是要被吹碎了一样。陈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场台风,好像不仅仅是天灾那么简单。而那家被埋的记忆典当行,还有他丢失的记忆,以及母亲忘了的“重要的事”,好像都藏着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现金,那五万块钱的温度,此刻却让他觉得有点烫手。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医院顶楼的天台上,老砚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面铜镜。铜镜里映着病房里的画面——陈野正握着母亲的手,母亲的眼神里满是茫然。老砚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划过铜镜,镜面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字:

 

“重生的机会,只有一次。别让她再丢了最重要的记忆。”

 

铜镜的光闪了一下,然后慢慢暗了下去。老砚抬头看向远处的滑坡现场,那里的泥土还在往下滑,像一头吞噬一切的巨兽。而在泥土之下,那些被典当的记忆,正发出微弱的光,像一颗颗埋在地下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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