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第一次见到那只黄铜座钟时,梅雨季的潮气正顺着青云巷的青石板缝往上冒。
巷口的香樟树落了满地碎叶,被雨水泡得发腐,空气里飘着股陈旧木料混着霉斑的味道,
像极了他这间开了三年的“拾遗斋”里的气息。“林师傅,您看看这钟还能修不?
”推门进来的是个穿藏青色旗袍的女人,三十岁上下,鬓角别着朵珍珠白的珠花,
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她怀里抱着个暗红色的木匣,
匣面雕着缠枝莲纹,边角处的漆皮已经卷了边,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头纹理。
林砚放下手里正在打磨的银锁,起身接过木匣。匣子弹开的瞬间,
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涌了出来,还夹着点若有若无的檀香,像是从旧祠堂里飘出来的。
黄铜座钟就躺在垫着的红绒布上,钟体比他手掌略大些,钟面蒙着层灰,
罗马数字已经模糊不清,指针停在三点零七分,分针微微歪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
“民国时期的宝玑座钟,”林砚用麂皮轻轻擦了擦钟体,指腹触到冰凉的铜面时,
忽然觉得指尖发麻,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保存得不算差,就是内部零件可能锈住了。
您想怎么修?”“能走就行。”女人的声音很轻,眼睛盯着座钟,
像是在看什么珍贵的物件,又像是在躲避什么,“我外婆留下的东西,放老房子里几十年了,
最近翻出来,总觉得该修修。”林砚点点头,拿出纸笔登记:“您贵姓?留个联系方式,
修好了我通知您。”“姓苏,苏曼卿。”女人报了个手机号,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林师傅,这钟……修的时候能不能别拆太散?我外婆生前最宝贝它。”“放心,
我修旧物有分寸。”林砚把木匣收进工作台下的柜子里,
抬头时却发现苏曼卿已经走到了门口,旗袍的下摆扫过门槛,
没留下半点水渍——外面明明还下着雨。他愣了愣,再看时,
巷子里已经没了女人的身影,只有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那天晚上,
青云巷的雨下得更大了。林砚在工作室留到十点,把白天没弄完的银锁打磨好,
刚想收拾东西回家,就听见工作台下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弯腰打开柜子。白天收进去的黄铜座钟正放在红绒布上,
钟面的玻璃蒙着层雾气,指针竟然在慢慢转动,从三点零七分挪到了三点零八分,
分针跳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林砚伸手去拿座钟,
指尖刚碰到铜面,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比刚才更甚。他猛地缩回手,
抬头看向窗外。青云巷的路灯坏了几盏,昏黄的光线下,巷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雨水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奇怪。
”林砚嘀咕了一句,把柜子关好,拿起外套快步走出工作室。锁门时,
他无意间瞥了眼窗户,玻璃上竟然映出个小小的人影,穿着白色的衣服,站在工作台边,
正低头看着那只座钟。他心里一紧,猛地回头,工作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台灯亮着,
昏黄的光笼罩着工作台,那只座钟安安静静地躺在柜子里,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大概是太累了。”林砚揉了揉太阳穴,转身走进雨里。青云巷的尽头是他租的公寓,
走路只要十分钟。可那天晚上,他走了快二十分钟还没到尽头,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像是被拉长了,两边的老房子门窗紧闭,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在路灯下泛着青黑色的光,像是一张张人脸。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
像是小孩子穿着布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他回头看,巷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雨水顺着房檐往下滴,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可那脚步声还在跟着他,一步一步,
不紧不慢,像是跟在他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林砚加快了脚步,心跳得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到,
那东西离他越来越近了,一股淡淡的檀香飘进鼻子里,和白天那只座钟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就在他快要跑到巷口时,脚步声忽然停了。他喘着气回头,看见巷中间的路灯下,
站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很长,垂到肩膀上,看不清脸。
那身影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白玉雕像。林砚的后背瞬间冒了冷汗,他不敢再看,
转身冲进巷口的公寓楼,连电梯都不敢等,一口气跑上三楼,掏出钥匙手抖着打开门,
进去后“砰”地一声关上,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心脏还在狂跳。第二天早上,
林砚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打开门,门口站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
手里拿着个罗盘,脸上满是严肃。“你是这间修复工作室的主人?”老人的声音洪亮,
目光扫过林砚苍白的脸,“昨晚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了?”林砚愣了愣,
昨晚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您是?”“我姓陈,陈守义,
做民俗研究的。”老人走进屋里,从包里掏出张名片递给林砚,“青云巷这地方邪性,
几十年前就出过事,昨晚我在巷口看到有阴气,顺着痕迹找到你这儿来的。
你是不是收了什么旧东西?”林砚想起那只黄铜座钟,赶紧把陈守义带到工作室。
打开柜子时,他愣住了——红绒布上的座钟还在,可钟面的玻璃上,
竟然多了几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刮过的痕迹,而指针又停在了三点零七分,
分针还是歪着的,和他昨天见到时一模一样。“就是这只钟。”林砚指着座钟,
“昨天下午一个姓苏的女人拿来修的,昨晚我就遇到怪事了。”陈守义蹲下身,
拿出罗盘放在座钟旁边。罗盘的指针立刻疯狂转动起来,发出“嗡嗡”的轻响,
指针尖端泛着淡淡的绿光。他脸色一变,从包里掏出张黄色的符纸,贴在座钟上,
符纸瞬间就冒起了青烟,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在灼烧什么东西。
“这钟里附着东西,而且年头不短了。”陈守义站起身,眉头皱得很紧,
“那个姓苏的女人,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有没有说这钟的来历?
”“她说这是她外婆留下的,放老房子里几十年了。”林砚回忆着苏曼卿的样子,
“穿藏青色旗袍,鬓角别着珠花,手指上有翡翠戒指。
”陈守义的脸色更沉了:“你确定她姓苏?叫苏曼卿?”林砚点点头:“她自己说的,
还留了手机号。”“你赶紧打给她,问问她外婆的名字,还有这钟是从哪儿来的。
”陈守义的声音有些急促,“这钟不对劲,里面的东西很凶,再拖下去会出事的。
”林砚赶紧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曼卿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那边传来的却不是苏曼卿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口音:“喂?
你找谁啊?”“您好,我找苏曼卿,她昨天在我这儿修了一只座钟,我想问她点事。
”林砚看了眼陈守义,压低了声音。“苏曼卿?”苍老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打错了?我们家没有叫苏曼卿的人啊。这手机号是我孙女的,她昨天下午出去了,
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林砚心里一沉:“您孙女叫什么名字?她昨天穿什么衣服出去的?
”“我孙女叫李娟,昨天穿的是件粉色的T恤,牛仔裤,没穿旗袍啊。
”苍老的女人叹了口气,“小伙子,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最近这附近不太平,
你可得小心点。”挂了电话,林砚的手都在抖。他看着陈守义,
声音有些发颤:“那个女人留的手机号是假的,机主的孙女昨天下午失踪了,
到现在还没找到。”陈守义的脸色彻底变了:“坏了,这是被缠上了。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人,
她是冲着这只钟来的,或者说,是冲着钟里的东西来的。”他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揭开贴在座钟上的符纸。符纸已经变成了黑色,上面的朱砂字模糊不清,
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座钟的铜面上,竟然渗出了一层淡淡的水渍,顺着钟体往下流,
在红绒布上留下了一圈圈深色的印记,像是眼泪。“这钟里的东西,应该是个孩子。
”陈守义的声音放轻了些,“你昨晚看到的是不是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林砚点点头,
后背又冒起了冷汗:“您怎么知道?”“青云巷几十年前出过一场火灾,
就在巷中间的那栋老房子里,烧死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叫苏晚。
”陈守义的目光落在座钟上,“那栋房子的主人姓苏,是个钟表匠,那只座钟,
就是他亲手做给女儿苏晚的。火灾后,苏家人就搬走了,那只座钟也不见了,
没想到现在会出现在这儿。”林砚想起昨晚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心里一阵发寒:“您是说,昨晚跟着我的,就是那个叫苏晚的小女孩的鬼魂?”“应该是。
”陈守义叹了口气,“但那个冒充苏曼卿的女人,才是最危险的。她能借用活人的手机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