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清脆的“你好厉害”，像一颗甜甜的糖，在温宁的心里化开了。
她咧开嘴，露出一口细小的糯米牙，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弯小月牙。
“聿哥哥，我跟你说，山里有好多好多的宝贝！”她献宝似的，将竹篓里的草药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摊在石桌上，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这个是蒲公英，这个是艾草，还有这个……”
沈聿靠在躺椅上，安静地听着，阳光洒在他苍白却清俊的小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绒光。他看着温宁那张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小脸，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始终漾着一丝极浅的、温柔的笑意。
桂嬷嬷端来一碗温水，看着院子里这和谐的一幕，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她没有打扰，只是悄悄地退到了一旁。
……
从后山回来的第二天，温宁便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她的“伟大计划”。
她将自己关在了那个熬药的小厨房里。
这个小厨房，平日里只用来熬药，此刻，便成了她专属的“制药房”。她先是像个小大人一样，指挥着桂嬷嬷，将厨房的灶台、案板，里里外外用清水擦洗得一尘不染。
然后，她将昨日采回来的那些草药，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干净的簸箕里。
“桂嬷嬷，这些艾草和蒲公英，要先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才能用。”她指着其中一部分草药，条理清晰地吩咐着。
接着，她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几株被她视为珍宝的白及上。
“这个，就要趁着新鲜的时候处理。”
她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水盆边，拿起一把小刀，开始仔细地清理白及根茎上的泥土。她的动作，与她五岁的年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那份专注与娴熟，看得一旁的桂嬷嬷暗暗咋舌。
清理干净后，她又将白及的根茎切成薄片，一片一片，均匀地铺在另一个干净的簸箕里，放在通风的屋檐下阴干。
做完这一切，她才拍了拍小手，像个完成了重要工作的大人，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温宁每日除了照料沈聿的药膳之外，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这个小小的制药房里。
她将晒干的艾草、蒲公英等，用一个小小的石臼，一点一点地捣成粉末。石臼很重，她人小力气也小，捣一会儿就要歇一歇，额角上总是挂着细密的汗珠。可她那双眼睛，却始终亮晶晶的，充满了干劲。
桂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几次，她都想上前帮忙，却都被温宁一脸严肃地拒绝了。
“嬷嬷，不行。书上说，制药的时候，心要诚，手要净。每一步，都要自己来，药才会有灵性。”
她这套“歪理”，说得一本正经，让桂嬷嬷哭笑不得，却也只能由着她去。
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第一份“金疮药”，成功地被**了出来。
那是用阴干的白及粉末，混合了其他几味有止血、消炎功效的草药粉，按照医书上的比例，精确配比而成的。
药粉是淡黄色的，质地细腻如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土腥气和草药清香的味道。
温宁将这些宝贝药粉，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分成了十几个小包，每一包的分量，都刚好够一次外伤使用。
她捏着其中一包，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不仅仅是一包药，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亲手创造出的、第一份能改变命运的希望。
可药做出来了，如何验证它的效果呢？
温宁正发着愁，机会，却自己送上了门。
这日午后，桂嬷嬷在院子里劈柴，准备晚饭。或许是年纪大了，眼神有些不好，一刀下去，竟不小心劈偏了，锋利的柴刀，在她的左手虎口处，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哎哟！”
桂嬷嬷痛呼一声，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很快便染红了她的半只手。
“嬷嬷，您怎么了？”
温宁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桂嬷嬷手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心中一紧。
“不碍事，不碍事，老毛病了，不小心……”桂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想找些布条来包扎。
“别动！”温宁却大喊一声，像只护食的小豹子，转身就冲回了厨房。
下一秒，她便拿着一包油纸包，一阵风似的又跑了出来。
“嬷嬷，您别怕，我有好东西！”
她不由分说，拉过桂嬷嬷的手，先是用干净的清水，小心地冲洗掉伤口上的污渍，然后，撕开油纸包，将那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地、厚厚地，全撒在了流血的伤口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在接触到药粉的瞬间，流血的速度，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下来。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道狰狞的伤口，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血！
桂嬷嬷惊得目瞪口呆，她看着自己手上那层淡黄色的粉末，又看了看温宁，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嬷嬷，是不是不流血了？”温宁仰着小脸，眼中满是得意与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不……不流了……真的不流了！”桂嬷嬷终于回过神来，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惊与狂喜，“天爷啊！姑娘，您……您这是什么神仙药啊！太……太神了！”
温宁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又找来干净的布条，仔细地为桂嬷嬷包扎好。
“这叫‘金疮药’！是我做的！”
院子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屋里的沈聿和沈老太太。
当他们听完桂嬷嬷颠三倒四、却又激动万分的描述后，看着她那只被包扎得整整齐齐、再无半分血迹渗出的手，祖孙二人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沈老太太拉着温宁的小手，摩挲着她指尖上因为捣药而磨出的薄茧，眼圈发红，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而沈聿，则静静地看着温宁，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他看着那个正因为自己的药起了作用而满脸得意、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小丫头，心中，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
入夜，温宁将自己今日的“壮举”，绘声绘色地又对沈聿讲了一遍。
“……然后，我把药粉撒上去，‘唰’的一下，血就停了！桂嬷嬷的眼睛都瞪圆了！”她挥舞着小手，模仿着桂嬷嬷当时的表情，逗得自己咯咯直笑。
沈聿安静地听着，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等她笑够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温宁。”
“嗯？”
“你想过，用这药，来换钱吗？”
温宁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沈聿，没想到，他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想过。”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可是……我们是罪人，不能露富。而且，我人小，就算拿着药出去卖，别人也不会信我。”
“谁说要我们自己去卖了？”沈聿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狡黠的光芒，像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你忘了，这罪人村里，还有一种人。”
“什么人？”
“每日往返于村外，为各村运送官府配给物资的……杂役。”沈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是村里，唯一能与外界接触的人。而且，他们也最是需要这种能救命的药。”
温宁的眼睛，瞬间亮了！
“我们可以不收钱。”沈聿的思路，异常清晰，“我们可以用药，去换东西。换我们需要的，外面才有的东西。比如，更好的笔墨纸砚，你需要的稀有药材，甚至……是外面的消息。”
他看着温宁，认真地说道：“温宁，你的医术，是我们的剑。而我，要做那个，为你递剑鞘的人。”
温宁怔怔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个孩子的身上。
一个，是手握逆天改命之术的神医。
一个，是智多近妖、运筹帷幄的谋士。
他们看着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