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雨晴辗转难眠。玉佩被她藏在贴身的荷包里,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微微发热。李墨白察觉她的不安,关切地问长问短,她却不敢透露半分——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可能并非这个时代的人?
夜深人静时,雨晴悄悄起身,取出玉佩对着月光细看。那上面的符文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她轻轻摩挲着玉面,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睁开眼时,她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四周高楼林立,车灯如流。远处大厦的LED屏闪烁着"2023"的字样。
这是...现代?她回来了?
"姜设计师,您的咖啡。"有人递来一杯星巴克,雨晴转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她前公司的同事。
她下意识接过咖啡,低头发现自己穿着职业套装,手中还拿着一卷设计图纸。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平常。
"我..."她刚想开口,眼前景象突然扭曲,如同被搅浑的水面。下一秒,她又回到了古代的李府闺房,手中紧握着那块发烫的玉佩。
雨晴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中衣。刚才那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记忆回归?她究竟是谁?是现代的建筑设计师,还是古代的李少奶奶?亦或者,两者都是?
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眼中满是惊恐与迷茫。这张脸,到底属于哪个世界?
玉佩在雨晴掌心持续发烫,如同活物。她颤抖着将它包进绢帕,藏入妆奁最底层,却仍能感觉到那股奇异的热度透过木板传来。
"少奶奶,该用早膳了。"芷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惊得雨晴差点打翻妆奁。
"就来。"她强作镇定,最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眼下淡淡的青黑,活像个彻夜未眠的鬼魂。
早膳桌上,李墨白关切地望着她:"昨夜没睡好?"
雨晴搅动着碗里的粥,米粒上下沉浮,如同她混乱的思绪。"做了个怪梦。"她含糊其辞。
"什么梦?"
"梦见...一个奇怪的地方,有会跑的铁盒子,还有高耸入云的房子..."她故意说得荒诞,掩饰其中的真实。
李墨白却笑了:"听起来像是《镜花缘》里的海外奇国。等你用完早膳,我拿给你看。"
雨晴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饭,随李墨白来到书房。他从书架取下一本装帧精美的书,翻到某一页:"看,这里描述的'飞车',可不就像你说的铁盒子?"
雨晴盯着那木版画上的奇怪车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本出版于清朝的奇幻小说,竟有几分像现代的汽车!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古人并非不能想象未来,只是缺乏实现的科技。
"你近来总心神不宁。"李墨白合上书,轻轻握住她的手,"是因为孩子,还是...那玉佩?"
雨晴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玉佩的事?"
"你昨夜说梦话了。"李墨白眼中带着探究,"一直喊着'玉佩'、'回去'之类的词。"
雨晴的后背渗出冷汗。她该如何解释?说那块玉佩可能连接着另一个世界?说她或许不属于这个时代?
"我..."她刚开口,突然感到腹中一阵奇异的蠕动,像是蝴蝶轻轻振翅。她倒吸一口气,按住腹部:"孩子...孩子动了!"
李墨白立刻跪下来,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真的吗?让我听听!"
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雨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此刻像个得到糖果的孩童般欢喜。腹中的小生命再次轻轻踢动,似乎在回应父亲的期待。
"我听到了!"李墨白抬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
他将脸埋在她膝头,肩膀微微颤抖。雨晴轻抚他的发丝,突然意识到——无论她来自何方,此刻腹中孕育的生命,已将她与这个世界、与这个男人永远联结在一起。
午饭后,李墨白去了书院。雨晴回到房中,鬼使神差地又取出那块玉佩。这次她做了准备,坐在床榻上,深呼吸几次才敢触碰玉面。
刹那间,天旋地转。
她站在一间明亮的办公室里,四周是玻璃幕墙,窗外城市天际线一览无余。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设计图,右下角时间显示:2023年4月15日,周五,下午3:27。
"姜工,客户那边催方案了。"同事敲了敲她的办公桌,"说最好今天能发一版过去。"
雨晴(还是姜雨晴?)茫然地点头:"好...好的,我再检查一遍就发。"
她低头看自己——修身的西装裙,裸色高跟鞋,左手腕上是一只智能手表。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掐了下大腿。疼痛真实得不容置疑。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机械地完成工作,发送邮件,参加例会。一切如常,除了她时不时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一个装玉佩的荷包,现在却空空如也。
下班后,她站在公司大楼下,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闪烁的霓虹,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这个世界如此喧嚣、高效、冷漠,与李府宁静的院落、温暖的烛光形成鲜明对比。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周末回家吃饭吗?你爸买了好几条鲈鱼。」
雨晴盯着这条再普通不过的信息,眼眶突然湿润。在那个世界,她的"父母"已经...不,那根本不是她真正的父母。她是谁?她属于哪里?
回到家(一间位于28层的小公寓),雨晴翻箱倒柜找出一块祖传的玉佩——与现代父母去云南旅游时买的纪念品。她紧握着它入睡,祈祷能再次回到那个有李墨白的世界。
然而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她被闹钟吵醒,依然是2023年的北京。
周末,她如约回到父母家。饭桌上,父亲兴致勃勃地谈论退休计划,母亲唠叨着邻居家女儿结婚的事。一切都那么平常,却让雨晴食不下咽。
"你最近气色不好。"母亲摸了摸她的额头,"工作太累了?"
雨晴摇头,突然问道:"妈,我...真的是你们亲生的吗?"
饭桌上一片寂静。父亲筷子掉在了地上。
"胡说什么!"母亲脸色煞白,"你当然是我们亲生的!"
但那一瞬间的迟疑,没能逃过雨晴的眼睛。
回到公寓,她打开电脑,疯狂搜索关于"平行世界"、"时空穿越"的资料。大多数是科幻小说或伪科学,直到她点开一个冷门论坛,看到一篇关于"量子意识投射"的帖子。
发帖人叫"云游子",头像是个白发道姑的剪影。
雨晴的手开始发抖。她私信对方:「你是谁?那块玉佩是什么?」
回复来得很快:「玉佩是门,也是钥匙。你该做选择了。」
「什么选择?」雨晴飞快打字。
「留在现代,继续你的事业与独立;回到古代,承担你的责任与爱情。两者不可兼得。」
雨晴盯着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李墨白贴在她腹部的温暖脸庞,想起芷兰恭敬却隐含关切的眼神,想起李夫人递给她禁书时狡黠的微笑...
「如果我回去,还能再回来吗?」她颤抖着打出这个问题。
「一扇门只能通往一个方向。选择,就是放弃。」
雨晴合上电脑,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车流如银河般流动。这是她生活了二十八年的世界,有她的事业、朋友、家人...
但那个世界,有她未出世的孩子,和那个承诺与她白头偕老的男人。
连续一周,雨晴都处于恍惚状态。她请了病假,整日蜷缩在公寓里,在两个世界的记忆中挣扎。现代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她只是个旁观者。
第八天清晨,她下定决心。洗漱时,她看着镜中穿着睡衣、黑眼圈明显的自己,轻声说:"我要回去。"
话音刚落,洗手间的灯光突然闪烁,镜子表面泛起涟漪。雨晴惊恐地后退,却见镜中景象变了——不再是现代浴室,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闺房,铜镜前坐着古装打扮的...她自己?
镜中的"她"转过头,四目相对。雨晴尖叫一声,镜子瞬间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但当她颤抖着摸向镜面时,指尖竟穿过了玻璃!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拉向镜中,天旋地转间,她感到自己在无限坠落...
"少奶奶!少奶奶!"
熟悉的声音将她唤醒。雨晴睁开眼,看到芷兰焦急的面容。她躺在李府的床榻上,窗外是蒙蒙亮的天空。
"我...我回来了?"她虚弱地问。
芷兰松了口气:"少奶奶做噩梦了吧?一直喊着'镜子'、'回去'什么的。"
雨晴猛地坐起,不顾眩晕感,拉开妆奁——那块玉佩安静地躺在绢帕上,不再发烫,却泛着柔和的绿光。
"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卯时刚过。少奶奶昨晚早早歇下,睡了五个时辰有余。"
五个时辰?在现代,她度过了整整七天!时间流速似乎不同。雨晴按住狂跳的心口,突然想起什么,撩起衣襟查看腹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一道熟悉的胎记证实这确实是她的身体。
"少爷呢?"
"去书院了,说午时便回。"芷兰帮她披上外衣,"少奶奶要先用早膳,还是再歇会儿?"
雨晴摇头:"我想去花园走走。"
清晨的花园露珠未晞,空气清新得让人心疼。雨晴漫步在石板小径上,每一步都踏得无比真实。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比现代的高楼大厦更让她感到亲切。
她来到池塘边,望着水中倒影。那个梳着古代发髻、穿着交领襦裙的女子,真的是她吗?还是说,现代那个穿着职业装的姜雨晴才是真正的她?
"少奶奶!"芷兰气喘吁吁地跑来,"老夫人请您过去,说是...说是那位道姑又来了!"
雨晴心头一跳,快步向慈安堂走去。堂内,李夫人正与那道姑对坐饮茶,气氛出奇地和谐。
"儿媳来了。"李夫人笑着招手,"这位清虚道长说有事与你相商。"
清虚道长目光如电,直视雨晴:"姜姑娘,可想清楚了?"
雨晴抿唇不语。李夫人却起身:"你们慢聊,我去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雨晴的肩膀。
"那不是梦,对吗?"待李夫人走远,雨晴低声问,"我真的回到了现代..."
清虚道长啜了口茶:"两个世界都是真实的,正如镜子的两面。但人不能同时存在于两面。"
"为什么是我?"雨晴声音发抖,"为什么选中我穿越?"
"因果循环,自有定数。"道姑放下茶盏,"十九年前我在雪地捡到你时,就知你非池中物。你灵魂中有两个世界的印记,注定要做出选择。"
"如果我不选择呢?"
"玉佩的力量正在减弱。"道姑平静地说,"当它完全失去光泽,你将永远被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非生非死。"
雨晴握紧了袖中的玉佩,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给你七日考虑。"道姑起身,"七日后我再来,届时你必须做出决断。"
她飘然离去,留下雨晴独自站在堂中,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她支离破碎的灵魂。
午时李墨白回府,带回一个惊人消息——他被举荐入京,有机会进入国子监深造。
"这是天大的好事!"李老爷喜形于色,"若能进国子监,将来入仕途便顺遂多了。"
李夫人却看向雨晴:"只是雨晴有孕在身,不宜长途跋涉..."
"我可以留下。"雨晴立刻说,"京城路途遥远,确实不便。"
李墨白握住她的手:"我不会独自赴京。要么等孩子出生后全家同去,要么...我推辞这次机会。"
雨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头一热。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他竟愿为她放弃前程...
"不可!"李老爷拍案而起,"这等机会千载难逢,岂能因儿女私情耽误!"
"父亲息怒。"李墨白不卑不亢,"儿子自有考量。"
晚饭后,雨晴和李墨白在花园散步。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萤火虫在草丛间明灭。
"你真的愿意为我放弃国子监?"雨晴轻声问。
李墨白折下一朵栀子花,别在她鬓边:"功名利禄不过浮云。与你和孩子相比,不值一提。"
这句话击中了雨晴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在现代,她从未遇到过愿意为她牺牲事业的男人。竞争激烈的职场环境造就了每个人都只顾自己的生存法则。
"你...不觉得女子应该以夫为天吗?"她试探着问。
李墨白笑了:"我若想要个唯唯诺诺的妻子,当初就不会被你的才学吸引了。"他牵起她的手,"夫妻本该相互扶持,如同日月交替,阴阳和合。"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雨晴突然意识到,这个封建社会的书生,竟比许多现代男性更懂得尊重与平等。
回到房中,雨晴取出玉佩。与早晨相比,它的光泽确实暗淡了些。七日之内,她必须做出选择——回到现代独立自由却孤独的生活,还是留在这个有爱却束缚重重的古代世界?
她摩挲着玉佩,想起现代父母瞬间的迟疑。也许...她真的不是他们亲生的?也许她的灵魂本就属于这里?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雨晴将玉佩贴在胸口,做出了决定。
第六日清晨,雨晴早早起床,亲自下厨做了李墨白最爱吃的桂花糖藕。他近日为了是否赴京的事与父亲争执,食欲不佳。
"今日怎么这般勤快?"李墨白惊喜地看着满桌早点。
雨晴笑着为他盛粥:"想着你爱吃。"
用过早膳,她又去了李夫人的慈安堂,陪婆婆说话、绣花,还请教了几个孕期注意事项。李夫人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反常,但什么也没问,只是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午后,雨晴唤来芷兰:"陪我走走。"
她们来到后花园的凉亭,雨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袱:"这个给你。"
芷兰打开一看,是几本手抄的书册和一支精致的银簪。"少奶奶,这..."
"你天资聪颖,不该埋没。"雨晴轻声说,"这些书浅显易懂,你闲暇时可以看看。银簪...就当是个念想。"
芷兰眼中泛起泪光:"少奶奶为何说这些?像是...像是在交代后事..."
雨晴苦笑。可不就是在交代后事吗?如果明日选择回到现代,这个世界的她就将永远消失——或者更糟,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傻丫头,胡说什么。"她强作笑颜,"我只是...想着生产在即,提前准备些。"
回到房中,雨晴取出笔墨,开始写信。给李墨白的,给李夫人的,甚至给未出世孩子的...写写停停,泪水几次打湿信纸。
傍晚时分,李墨白兴冲冲地回来:"父亲同意了!等孩子满月后,我们全家一起赴京!"
看着他欢喜的样子,雨晴心如刀割。她勉强笑道:"那真好。"
"你怎么哭了?"李墨白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高兴的。"雨晴靠在他肩头,"我...我去准备晚膳。"
夜深人静,李墨白早已熟睡。雨晴轻手轻脚地起身,取出玉佩和写好的信,放在枕边。明日道姑来时,她会...
腹中的孩子突然剧烈踢动,像是在**她的决定。雨晴捂住腹部,泪如雨下。她怎么能离开?怎么能放弃这个孩子,放弃这个深爱她的男人?
可是现代呢?她的父母、朋友、事业...二十八年的记忆与生活,就能这样轻易割舍吗?
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第七日到了。
雨晴穿戴整齐,静静等待。辰时刚过,丫鬟来报:"少奶奶,门外有位道姑求见。"
李墨白疑惑地看着雨晴:"你约了道姑?"
"是...清虚道长。"雨晴深吸一口气,"夫君,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她原原本本道出了真相——从穿越伊始,到玉佩的秘密,再到两个世界的选择。李墨白听完,面色苍白如纸。
"所以...你不是姜雨晴?你要...回去?"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我不知道..."雨晴泪流满面,"我爱你们,但那个世界也有我的家人、我的..."
清虚道长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时辰到了。"
李墨白猛地站起,将雨晴护在身后:"不!你不能带她走!"
道姑叹息:"贫道只是引路人。去留与否,全凭姜姑娘本心。"
雨晴看着李墨白通红的双眼,又低头看向自己隆起的腹部。这个生命,这个家...她能抛下吗?
"让我...再看看玉佩。"她颤抖着说。
道姑递过玉佩。与昨日相比,它几乎完全失去了光泽,如同一块普通的绿石。
雨晴握着它,闭上眼睛。现代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加班到深夜的办公室,周末与闺蜜的聚餐,父母唠叨的电话...然后是古代的点滴——李墨白为她暖手,芷兰偷偷为她留点心,李夫人教她持家之道...
两个世界,两种人生。她必须选择。
腹中的孩子又踢了一下,仿佛在提醒她的存在。雨晴睁开眼,看到李墨白脸上的泪痕,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和绷紧的下颌线...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