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几天后,梁昼才回到山顶大宅。
这次我没有在门廊等他,而是坐在书房看书。
任凭门外车声喧嚣,也没抬眼。
梁昼推门进来时,身上还带着寒气。
“温翎。”他声音有些涩,混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你父亲的事情,我刚知道。节哀。生老病死总是难免,人总要经历这些,才能成长。”
我抬眸看向他,忽然觉得这个人竟如此陌生。
没有一句像样的安慰,没有半分歉意,开口就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为什么顾曼璐能用你的专线、专车,甚至能进指挥中心联络海外,而我父亲病危急需转院时,连用一下警署专车,都得来回求人周转?”
梁昼喉结动了动。
这个在法庭上辩论犀利的男人,竟沉默了许久。
“那是......特殊保护对象的权限。”他终于斟酌着开口,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袖扣,“顾**的父亲曾为警方提供过关键情报,在不违反核心安全的前提下,允许适当关照。”
我“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书,目光冷冽,“警队登记在册的线人遗属有几十位,梁昼。”
“为什么偏偏只有顾曼璐,能让你这般破例相待?”
梁昼的视线落在我的书桌上,那里摊着的,不只是密密麻麻的警例条例,还有我夹在其中的、父亲生前那份没能及时送出去的医疗转运申请。
“行了,不必再说。”我站起来,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从现在开始,你想给她多少特权,都随你的便。”
他头一回在我脸上见到这样的神色。
不是难过,不是气恼,而是一片彻底的冷。
“温翎。”他放轻了语调,“我向你保证,我对顾**的所有关照,都是掌握着分寸的......”
我笑了一声,从他肩旁走过,离开了房间。
夜里,我沐浴完出来,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
顾曼璐不知何时来了,坐在主位,俨然女主人。
见我出来,她热络地招呼我入座,又特地盛出一小盅汤,用瓷勺轻轻推到我面前:“姐姐,这海鲜汤很滋养的。我亲手做的,还特意调了配方,更清淡些。”
我垂眼看去,浓汤里浮着各色海鲜。
严重的海鲜过敏曾让我两度送医抢救。
我的病历首页,就用红字醒目标注着这一条。
“谢谢,但我对海鲜过敏。”我我将炖盅轻轻推了回去。
顾曼璐脸上的笑容顿住了。
她转向梁昼时,眼圈很快红了起来:“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也许我不该来的。”
“这么晚了,你确实不该来。”我语气平淡。
听了这话,她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姐姐好像不太高兴,我还是回去吧......”
“坐着。”梁昼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随后看向我,“曼璐特意为你准备的。少尝一点,这是基本的礼节。”
我抬起眼,目光与他相碰:”汤里有海鲜。我会过敏休克。”
“高温炖过那么久,过敏原早该分解了。”他皱紧眉头,语气带着不耐,“温翎,适可而止。把汤喝了。”
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冲破了所有理智的防线。
我撑着桌沿站起身,动作太急,胳膊狠狠磕在桌角。
桌上的炖盅应声翻倒,滚烫的汤汁劈头盖脸泼在顾曼璐来不及缩回的手背上。
“我说了,我不喝!”
碎裂的瓷片擦过她白皙的手背,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血珠瞬间冒了出来,滴落在桌布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曼璐!”梁昼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护到身后,慌手慌脚地抓起餐巾按住她的伤口。
顾曼璐攥着受伤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软得像一滩水:“没事的......姐姐一定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着,这顿饭能让大家都轻松一点......”
“温翎!”梁昼猛地转过身,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凛冽神色。
那是他在审讯室里驳斥穷凶极恶的嫌犯时,才会露出的冰冷模样,此刻却一丝不落地,尽数对准了我,“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话吗?给曼璐道歉!”
我拄着拐杖站直身体,腿上的石膏裹着厚重的纱布,在水晶灯下白得晃眼。
“道歉?”我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重复:“绝、不、可、能。”
梁昼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脱下西装外套裹住顾曼璐,揽着她的肩快步朝门口走去。
门被重重摔上,闷响震得空气都在颤,像一记耳光刮在脸上。
我一个人站在杯盘狼藉的餐桌旁,过了许久,才慢慢弯下腰,开始捡拾满地的碎片。
不知何时,指尖被划破了,血珠沿着掌心的纹路,悄无声息地蔓延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