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铁甲惊宫永安二十七年,冬。雪粒子砸在奉天殿的琉璃瓦上,碎成细屑,
像无数把小刀子在刮这煌煌宫城。沈微婉攥着手里的素色帕子,
指节泛白——方才宫人道,陛下又在偏殿咳了半个时辰,太医跪在外头,
连殿门都没敢进。她是前朝太傅沈知行的独女,三个月前被接入宫,名义上是陪侍太后,
实则是个被圈住的人质。沈太傅因“通敌”案下狱时,她正病得昏沉,再睁眼时,
父亲已在天牢里断了气,沈家三百口人,只余下她一个。“姑娘,该回偏殿了,雪大了。
”侍女青禾轻声提醒,往她肩上拢了拢披风。沈微婉刚要应声,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不是宫人们的脚步声,不是风雪声,是一种沉闷的、整齐的碾压声,像无数巨石在地面滚动,
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响,从宫墙根下一路蔓延过来。青禾脸色一白:“那是什么?
”沈微婉也站起身,心头莫名一紧。这声音太沉了,沉得像要把宫城的地基都震松。
她扶着廊柱往外望,只见宫道尽头的雪地里,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线。不是人影,是甲胄。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一片乌沉沉的甲叶,被雪光映着,泛着冷硬的光。紧接着,
更多的甲胄涌了过来,成百上千,像一道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铁甲洪流。“是……是禁军?
”青禾的声音发颤。不对。沈微婉见过禁军。羽林卫的甲胄是亮银的,
带朱红披帛;金吾卫的甲片泛着乌金光泽,配鎏金腰牌。可眼前这些人,甲胄是暗黑色的,
边缘磨得发亮,甲片层层叠叠,连脖颈处都罩着护项,只露出一双双被额甲阴影遮住的眼睛。
他们走得极齐,靴底碾过积雪的声响都像被掐着拍子——一步,又一步,
甲叶相撞的脆响混着雪被压实的闷响,在空荡的宫道里滚出回音,惊飞了檐角的寒鸦。
“站住!你们是哪个营的?擅闯内宫,是要掉脑袋的!
”守在月华门的羽林卫校尉厉声喝问,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铁甲队伍里没人应声。
最前头的那个禁卫往前走了两步,甲胄上的雪簌簌落下。他比寻常卫兵高出一个头,
肩甲宽厚,护心镜上刻着半朵莲纹——那是皇家暗卫的标记,
可暗卫从不会穿这样重的甲,更不会带着千军万马闯宫。校尉的刀刚拔到一半,
一道寒光擦着他的耳际飞过。是一支短戟,铁簇扎进他身后的朱漆门柱,
整支戟身还在嗡嗡震颤。木屑混着漆皮簌簌往下掉,校尉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奉,靖王令。”铁甲队伍里终于有人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裹在风雪里,
又冷又硬:“自此刻起,宫城内外,非靖王亲令,擅动者,斩。”靖王?萧彻?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沉。那个三年前被陛下打发去北境戍边的七皇子?
传闻他在雁门关打了两年仗,去年冬天才班师回朝,却一直称病住在城外的靖王府,
连陛下的寿宴都没露面。他怎么敢……铁甲洪流已经碾过月华门。羽林卫们握着刀,
却没人敢动——方才那支短戟,分明是警告,也是底气。这些禁卫的甲胄太厚了,
寻常刀剑根本劈不开,他们手里的长戟却闪着淬了寒的光,显然是开过刃的。“姑娘,
快躲起来!”青禾拉着她往殿内退,“这是要反啊!”沈微婉被她拽着,
鞋尖在青砖上滑了一下。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些黑甲禁卫正沿着宫道往深处走,
甲叶上的雪被体温烘化,又在行进间凝成薄冰,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冰碴声。他们走得极快,
却又极稳,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狼,目标明确,绝不恋战。路过掖庭宫时,
有几个宫女慌不择路地跑出来,被禁卫伸手拦住,动作却不重,只是沉声道:“回屋,
勿乱走。”没有想象中的烧杀抢掠,甚至没有过多的呵斥。可这种沉默的压迫感,
比刀剑相向更让人恐惧——他们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有条不紊地收紧,
将整个皇宫牢牢罩住。沈微婉被青禾推进偏殿的耳房,房门刚掩上,
就听见远处传来金铁交鸣声。不是厮杀,更像是什么东西被砸开了,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是……是承天门的方向?”青禾捂着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靖王他要干什么?”沈微婉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指尖冰凉。
她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皇家最忌兵权,萧彻在北境掌着三万边军,陛下把他调回来,
却不给实权,这不是恩宠,是忌惮。”可北境的边军远在千里之外,
眼前这些禁卫……是哪里来的?耳房的窗棂糊着棉纸,能看见外头的光影。雪好像停了,
有铁甲摩擦的声响从廊下经过,一步,一步,停在了耳房门口。青禾吓得往沈微婉身后缩,
沈微婉却按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怕。她深吸一口气,
抬手要去开门,门板却先被人从外面叩了两下。“笃,笃。”力道不重,却像敲在人心上。
沈微婉顿了顿,慢慢拉开门闩。门外站着一个黑甲禁卫。甲胄的寒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护面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沾着雪粒,眼珠是极深的黑,
像北境冻了千年的冰湖,望过来时,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里面有人?”他问,
声音和方才在月华门听到的一样,粗粝,却不刺耳。沈微婉拢了拢鬓边的碎发,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是沈微婉,在此等候太后传唤。
”禁卫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她今日穿了件月白夹袄,领口绣着细梅,因方才的惊吓,
眼下泛着点薄红,倒比平日里那副清冷模样多了几分活气。“靖王令,”他移开视线,
声音没什么起伏,“所有宫眷待在原处,不得随意走动。半个时辰后,会有人送来吃食。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住。
沈微婉看见他的目光落在她脚边——那里有一小片水渍,是方才她慌不择路时,
踩翻了炭盆边的水盆。“地滑。”他丢下两个字,脚步声渐远。
青禾这才敢大口喘气:“姑娘,他……他没抓我们。”沈微婉望着门外空荡荡的廊下,
雪又开始下了,刚才那禁卫站过的地方,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很快被新雪填满。她不知道,
此刻的养心殿外,正站着这场惊宫之变的主使。萧彻披着一件玄色斗篷,斗篷下摆沾着雪,
却没怎么湿——他站在这里已经半个时辰,铁甲禁卫们正在殿内搜查,
甲叶碰撞的声响隔着门传出来,像在敲他的耳膜。“殿下,”副将林野低声道,
“偏殿、暖阁都搜过了,没找到兵符。陈公公说,陛下三天前把兵符交给了李丞相。
”萧彻的指尖在斗篷的系带处摩挲着。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
“李丞相在哪?”“在他的值房,已经派人看住了。”林野顿了顿,“还有,
方才去西宫传讯的人说,见到了沈太傅的女儿,沈微婉。”萧彻的动作停了。
雪落在他的发梢,凝成细小的冰晶。他想起十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他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小皇子,被太子推搡着摔进雪地里,是路过的沈太傅把他扶起来,
塞给他一块温热的枣糕。“殿下,”沈太傅那时笑着说,“雪大,得把腰杆挺直了,
才不容易摔。”后来沈太傅下狱,他正在北境跟蛮族厮杀,等他打胜了仗,
带着满身伤赶回京城,沈家已经只剩一个被送进宫的孤女。“她怎么样?”萧彻问,
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在西宫偏殿,没受惊扰。”林野道,
“属下看她……倒比一般宫眷镇定。”萧彻没再说话,只是抬眼望向远处的西宫方向。
那里的宫墙在风雪里若隐若现,像一幅被墨染过的画。
他知道沈微婉为什么镇定——沈知行教出来的女儿,骨头里是带着韧劲的。这时,
殿内传来动静。一个禁卫捧着一个鎏金盒子走出来,单膝跪地:“殿下,
在龙椅暗格里找到这个。”萧彻掀开盒子。里面不是兵符,是一枚玉印,
印钮是只展翅的凤凰,玉质温润,边缘却有一道新的裂痕。
是先帝赐给沈太傅的“文心印”。当年沈知行被定罪,抄家时这枚印本该被收进内库,
怎么会藏在龙椅暗格里?萧彻的指尖抚过那道裂痕,冰凉的玉质下,
仿佛还能摸到沈太傅当年握着它批阅奏章的温度。“林野,”他合上盒子,声音冷了几分,
“去告诉李丞相,半个时辰内,把兵符交出来。否则,他那在江南任知府的儿子,明年今日,
该给我烧纸了。”林野应声而去。铁甲摩擦声再次响起,像一条蛰伏的龙,
在宫城里缓缓舒展爪牙。萧彻转身往殿外走,玄色斗篷扫过积雪,留下一道浅痕。
他要去西宫。不是为了什么宫眷,是想告诉那个站在风雪里的姑娘——别怕,这次,
换我来撑着腰杆了。2寒夜灯沈微婉坐在窗边,看着青禾把最后一盏油灯点亮。灯光昏黄,
映着她素净的脸。方才那禁卫送来的食盒里有两碟点心,一碟桂花糕,一碟杏仁酥,
都是温热的,甚至还配了一小壶姜茶。“姑娘,他们……好像不是来杀人的。
”青禾捏着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咬着,“听说偏殿的公公说,
靖王的人只查库房和书房,连御膳房的点心都没动一块。”沈微婉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
雪下得更大了,把宫道上的铁甲痕迹都盖了去,可那股子铁甲的寒气,好像还停留在空气里,
挥之不去。她知道萧彻。当年父亲还在时,偶尔会提起这位七皇子,说他“性烈,
却有仁心”。北境的捷报传来时,父亲对着奏报叹过气:“若生在寻常人家,
该是个能护着一方百姓的好儿郎。”可再好的儿郎,闯进宫夺宫,也是谋逆。“青禾,
”沈微婉忽然开口,“你说,他要兵符做什么?”“自然是要反啊。”青禾含糊道,
“有了兵符,就能调动京畿的军队,到时候……”“到时候怎样?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微婉猛地抬头,看见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男人站在雪地里,半边身子浸在灯影里。他没穿甲胄,
只着一件墨色常服,腰间束着玉带,可那双眼睛,比方才那禁卫的眼神还要沉,
像藏着千军万马。是萧彻。青禾“呀”了一声,手里的桂花糕掉在地上,慌忙要跪,
却被沈微婉拉住了。沈微婉站起身,福了福身,没下跪:“见过靖王殿下。”她的声音很轻,
却站得笔直,像一株被雪压着的梅,枝桠弯了,根却没断。萧彻走进来,带了一身寒气。
他扫了眼地上的糕点,又看向沈微婉:“不怕?”“怕有用吗?”沈微婉抬眸看他,
“殿下带了五千禁卫闯宫,若要杀我这个罪臣之女,不必亲自来。”她的眼睛很亮,
像含着雪光。萧彻忽然想起那年沈太傅塞给他的枣糕,也是这样,看着寻常,
却带着股子暖劲。“本王不是来杀人的。”他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动作自然,
倒像是在自己府里,“是来问你一件事。”沈微婉没应声,等着他往下说。“你父亲生前,
有没有跟你提过‘文心印’?”萧彻问。沈微婉的睫毛颤了颤。那是父亲最珍爱的东西,
是先帝亲赐,印底刻着“守正”二字。父亲常说,这印比性命还重。“提过。
”她轻声道,“父亲说,那是对沈家的期许,也是约束。”“期许什么?约束什么?
”“期许沈家世代忠良,约束沈家永不干政。”萧彻看着她。她说话时,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绣着朵极小的兰草——沈知行的书房里,
就养着一盆兰草,说“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你可知,那枚印现在在哪?
”萧彻问。沈微婉摇头:“抄家时就被收走了,我以为……早入了内库。
”萧彻从怀里取出那个鎏金盒子,推到她面前:“在养心殿的龙椅暗格里。
”沈微婉猛地抬头,瞳孔微缩。龙椅暗格?那是只有皇帝能触碰的地方。
父亲的印怎么会在那里?她颤抖着手打开盒子,指尖抚过那道裂痕,眼眶瞬间红了。
这道痕不是旧伤,是被人硬生生砸出来的——谁会把父亲的印藏在龙椅下?
又为什么要砸裂它?“殿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没掉泪,
“这……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父亲的案子,有问题。”萧彻看着她泛红的眼角,
声音放软了些,“龙椅暗格的钥匙,只有陛下和掌印太监有。要么是陛下藏的,
要么是有人借陛下的名义藏的。”沈微婉攥紧了玉印,指腹被边缘硌得生疼。三个月来,
她以为父亲是真的通敌,以为自己只能在宫里苟活,可这枚藏在龙椅下的印,像一把钥匙,
突然撬开了她心里尘封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藏它?”“或许是想留下证据,
或许是想销毁证据。”萧彻道,“但无论哪种,都说明有人不想让你知道真相。
”窗外的风雪更紧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沈微婉望着手里的玉印,
忽然想起父亲入狱前一晚,来看过病中的她。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摸了摸她的头,
说:“婉婉,记住,有些雪看着大,等太阳出来,就化了。”原来父亲早知道自己会出事,
原来他可能留下了证据。“殿下要查?”她抬头问,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却带着点亮,
“查我父亲的案子?”萧彻没直接回答,只是端起桌上的姜茶,
倒了一杯递给她:“先暖暖身子。宫里的事,急不得。”沈微婉接过茶杯,
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那点因铁甲惊宫而起的寒意,好像散了些。
她看着萧彻——他的下颌线很清晰,嘴角抿着,看着有些冷,可递茶杯的动作很稳,
甚至避开了她的指尖,怕过烫。“殿下闯宫,不只是为了兵符,对吗?”她轻声问。
萧彻抬眸看她。灯光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点细碎的光。“兵符是要的,案子也是要查的。
”他顿了顿,“沈太傅当年护过我,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他记得。记得那个或许连父亲自己都忘了的、微不足道的善举。
“那陛下……”“陛下病着,”萧彻的声音淡了些,“有些事,他管不了,也未必想管。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白——永安帝的病,或许不只是病。沈微婉低下头,
看着杯里晃动的姜茶。她忽然明白,这场铁甲惊宫,不是一场简单的谋逆。
萧彻带着五千禁卫闯进来,像一把劈开冻土的刀,劈开的不只是宫城的平静,
还有那些藏在雪底下的肮脏事。“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她问,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
萧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本以为她会犹豫,会害怕,毕竟这是把自己往漩涡里推。
“你只需待在宫里,”他道,“若有人找你问话,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事,
我来处理。”沈微婉却摇了摇头:“我父亲的案子,我不能只看着。宫里的人,宫里的事,
我或许比殿下熟悉。若殿下信得过我……”她的话没说完,却已经足够。
萧彻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像看见沈太傅当年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模样——原来有些风骨,
是会遗传的。“好。”他应道,“若你听到什么关于‘文心印’或是沈太傅的消息,
设法告诉我。林野会在西宫后门的柳树下留个信筒,每日辰时来取。”沈微婉点头。
萧彻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沈微婉还握着那枚玉印,
指尖在“守正”二字上反复摩挲。“这印,你先收着。”他道,“比在我手里安全。
”沈微婉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轻视,只有一种平等的托付。
她握紧了盒子,轻轻“嗯”了一声。萧彻转身踏入风雪里。玄色斗篷很快被雪覆盖,
可沈微婉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那背影比宫墙上的琉璃瓦还要亮——好像有这道身影在,
这场压了三个月的大雪,真的要化了。青禾等萧彻走远了,才敢凑过来:“姑娘,
我们……真的要掺和进去吗?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沈微婉把玉印小心地收进怀里,
贴在胸口。玉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却让她格外清醒。“青禾,”她望着窗外渐小的雪,
轻声道,“我父亲说过,有些事,哪怕知道会掉脑袋,也得有人去做。不然这宫里的雪,
就永远化不了了。”远处传来铁甲移动的声响,比来时轻了些,像潮水慢慢退去,
却在宫城的地砖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沈微婉知道,从今夜起,这宫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她和那个带着五千禁卫闯宫的男人,也被卷入了同一场风雪里。前路是刀光剑影,
还是柳暗花明,没人知道。但她握着那枚带着裂痕的玉印,忽然觉得,
掌心有了点能握住什么的力气。3雪夜信萧彻回靖王府时,天快亮了。林野候在府门内,
见他进来,忙递上干净的帕子:“殿下,李丞相把兵符交了,还供出当年沈太傅的案子,
是太子让人构陷的。”萧彻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雪水:“太子在哪?”“在东宫,
已经被禁卫看住了。他说……他只是想让沈太傅别挡他的路,没想着要他的命。
”“挡他的路?”萧彻冷笑一声,“沈太傅在朝堂上反对他用民脂民膏修东宫,
就成了挡路石?”他走到书房,脱下沾雪的斗篷,露出里面的墨色常服。炭火盆里的火很旺,
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柔和了些。“太子府里搜过了吗?”“搜了,没找到别的证据。
”林野道,“不过属下在太子的侍读房里,发现了几封往来信件,是跟户部侍郎的,
好像在说……倒卖军粮的事。”萧彻的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太子构陷沈太傅,
是为了扫清障碍;倒卖军粮,是为了敛财养私兵。这盘棋,比他想的还要大。“把信件收好,
别打草惊蛇。”他道,“户部侍郎那边,派人盯着。”林野应下,又道:“宫里传来消息,
陛下醒了一次,问是谁在宫里走动,陈公公说……是殿下带了些禁卫,帮着巡查夜防。
”“陛下信了?”“陈公公说,陛下咳着咳着,又睡过去了。”林野顿了顿,
“太后派人来问,要不要见一见。”萧彻摇头:“不必。太后是太子的生母,现在见了,
徒生事端。”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
王府里的红梅被雪压着,倒透出点艳色。“西宫那边,没什么动静吧?”他问。“没有。
沈姑娘待在偏殿,没出去。”林野道,“不过太后身边的刘嬷嬷,派人去看过两次,
都被禁卫以‘靖王令,宫眷勿扰’挡回去了。”萧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知道太后会疑心。沈微婉是沈知行的女儿,现在又被他“护”在西宫,任谁都会多想。
但这样也好,把她放在明面上,反而不容易被暗箭所伤。接下来的几日,
宫城表面上恢复了平静。铁甲禁卫们守在各宫门口,不扰民,不喧哗,
只在有人试图出宫或传递消息时,才会出手阻拦。朝臣们吓得不敢多说,永安帝依旧病着,
太子被“请”在东宫思过,整个皇宫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沈微婉按萧彻说的,
每日待在偏殿,要么看书,要么跟着青禾学做点心。刘嬷嬷又来试探过两次,
问她见没见过靖王,问她沈太傅生前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都被她用“身子不适”“记不清了”挡了回去。她看起来像个完全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从枕下摸出那枚玉印,借着月光看上面的裂痕。第七日傍晚,
青禾从外面打水回来,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姑娘,我刚才在井边听两个小太监说,
太子被关在东宫,昨天夜里想上吊,被禁卫发现了。”沈微婉正在描一幅兰草图,
笔尖顿了顿:“上吊?”“是啊,”青禾道,“听说被救下来的时候,
还哭喊着什么‘不是我杀的’‘军粮的事我不知道’。”沈微婉放下笔。
太子是个骄纵但胆小的人,若不是被逼到绝境,不会寻死。他喊的“军粮”,
该就是林野说的倒卖军粮案。“还有吗?”她问。“还说……李丞相昨天去见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