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七点整准时尖叫，像根生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林薇的神经。

她猛地坐起来，盯着天花板上那道蜈蚣状的裂纹——二十七节，不多不少，和昨天早上分毫不差。

“操。”林薇低声骂了句，抓起手机。屏幕上“3月15日”四个字，像用红漆写在棺材板上，刺得她眼睛生疼。

第八次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衣柜里翻出件从未穿过的紫色衬衫。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挂着青黑，嘴角却扯出个僵硬的笑——今天，她偏要和这该死的循环对着干。

楼下的早餐摊飘来金枪鱼的腥味，林薇捏紧书包带，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前七次，她每天都会在这里买两个三明治，一个给周扬，一个给自己。

“林薇！”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炸开，林薇的脚步顿了顿。

周扬叼着个三明治冲过来，牛仔夹克的拉链卡在第三颗扣上，和前七次一模一样。他把另一个用塑料袋包好的三明治塞进她手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就知道你会忘，我多买了一个。”

林薇低头看着掌心的三明治。全麦面包，边角微微焦黑，塑料袋上印着“晨光早餐”四个字，甚至连袋子被牙齿咬出的小缺口，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我不饿。”她把三明治塞回去，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周扬愣了愣，随即皱起眉：“你闹什么脾气？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天？林薇在心里冷笑。昨天的她，还在为了这句“好好的”哭到半夜。

“我说，我不饿。”林薇加重语气，转身就走。

周扬在身后骂了句“神经病”，但林薇没回头。她能想象出他的表情——挑眉，撇嘴，最后咬三明治时，嘴角会沾到一点金枪鱼酱。

电梯在11楼停下，门刚开一条缝，就听见小美标志性的大嗓门：“……那支斩男色真的绝了，涂上去客户都能多签两单！”

林薇走进去，小美正对着小镜子涂口红，看见她进来，夸张地眨眨眼：“薇薇，今天穿这么骚？要约会啊？”

“没。”林薇靠在轿厢壁上，盯着小美桌上那只粉色马克杯——杯沿缺了个口，和前七次一样。

“对了，”小美突然想起什么，补了句，“下午三点王总要来看甲方案，你弄完了吗？”

林薇看着她手里的咖啡壶，壶嘴正对着《甲方案最终版》的文件夹。

“弄完了。”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小心点，你泡的咖啡会洒在方案上。”

小美“噗嗤”一声笑了：“你咒我呢？我咖啡技堪比星巴克好吧！”

林薇没再说话。电梯门打开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咚咚”响——她知道，下午三点，这面鼓会准时敲碎。

下午两点五十九分，会议室的门被王总一脚踹开。他挺着啤酒肚，把公文包往桌上一砸，震得小美手里的咖啡杯晃了晃。

“方案呢？”王总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

小美手忙脚乱地去够文件夹，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

“哗啦！”

褐色的液体精准地泼在“最终版”三个字上，晕开一片丑陋的污渍。小美尖叫一声，王总的怒吼紧随其后：“**干什么吃的！”

林薇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那只三花猫。它还蹲在空调外机上，尾巴绕了两圈，正舔着左前爪的第三根趾头。

和昨天早上，一模一样。

散会后，林薇躲进消防通道。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时，她闭了闭眼。

是周扬的消息：【晚上老地方见，我有话跟你说。】

发送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

林薇盯着这条消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七次，她每次都回“好”，每次都准时去街角的咖啡馆，每次都等不到那本所谓“落在他那的书”。

第一次，他说“忘带了”；第二次，他说“借给学弟了”；第三次，他说“被我妈当废品卖了”……借口越来越离谱，像劣质剧本里的台词。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一个字也没打。

消防通道的窗户没关紧，风灌进来，带着楼下煎饼摊的香味。林薇突然想起，前七次的这个时候，她要么在哭，要么在骂，要么在假装无所谓。

但今天，她只是觉得累。

累得像被人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在3月15日这天反复横跳。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周扬的第二条消息：【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就扔了。】

林薇看着“扔了”两个字，突然笑了。

她按下关机键，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窗外的阳光穿过铁栏杆，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影子，像监狱的栅栏。

林薇知道，无论她今天做什么，明天早上七点，闹钟还是会准时尖叫，手机屏幕上还是会躺着“3月15日”，周扬还是会叼着三明治等在楼下。

但至少现在，她可以选择不赴这场愚蠢的约。

她走到一楼大厅，看见前台的AI机器人吴真实正在播放《说谎》，机械的女声唱着“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林薇停下脚步，突然很想知道，这机器人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也被设定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