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底的罡风跟淬了冰似的，刮在脸上能撕下层皮。苏倾鸾刚从混沌中睁开眼，后颈就挨了记狠踹，整个人像断线风筝似的摔在青石板上。
“砰”的一声闷响，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她咬着牙没哼出声，眼角余光瞥见那双踩着自己手背的云纹锦靴——是柳如媚，青云宗长老柳乘风的嫡女，原主这具身体三天两头被磋磨的罪魁祸首。
“废物就是废物，”柳如媚碾了碾脚下的手骨，银铃般的嗓音淬着毒，“连御剑台都上不去，占着内门弟子的名额喂狗吗？”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六个内门弟子围成圈，抱着胳膊看笑话，为首的圆脸少女赵蕊掏出面铜镜，对着苏倾鸾照来照去：“媚儿姐，你看她这灰头土脸的样，听说颈子上还有块丑八怪胎记？快扒开衣领给大伙开开眼！”
“就是就是，说不定是被魔族诅咒过呢！”
“难怪灵脉锁死，原来是个不祥之人！”
污言秽语像淬毒的针，扎得人耳膜生疼。苏倾鸾缓缓抬起头，额角的血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划出诡异的红痕。穿越三天，这具身体的记忆早已刻进脑海——原主本是星陨阁遗孤，被寄养在青云宗，却被人下了锁脉咒，成了整个仙域笑柄，昨天更是被这伙人推下百丈悬崖。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可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是现代古武世家最年轻的掌事人，苏倾鸾。
她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柳如媚，你爹是长老，就教你用脚说话？”
柳如媚愣了愣，随即气得脸色涨红：“你找死！”她抬脚就往苏倾鸾心口踹，锦靴尖带着淬了灵力的劲风。
就在靴尖即将触到衣襟的瞬间，苏倾鸾手腕猛地翻转，食指中指精准扣住柳如媚的脚踝穴位。古武世家的卸力诀在体内流转，她借着对方的力道腰身一拧，竟从地上弹了起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崖谷间炸响，惊飞了崖壁上栖息的寒鸦。
柳如媚捂着脸踉跄三步，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五道指痕。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敢打我？我爹可是掌管刑罚的柳长老！”
“柳长老的女儿，”苏倾鸾活动着被踩得发麻的指骨，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就这点能耐？”
她往前逼近半步，周身散发出的气场让围观的弟子们莫名心悸。赵蕊壮着胆子喊：“苏倾鸾你疯了！媚儿姐已经是筑基中期，你一个连灵力都引不出来的废柴……”
话音未落，苏倾鸾突然侧身，避开柳如媚挥来的一掌。她指尖在对方手腕上轻巧一搭，借力往后一扯，柳如媚尖叫着摔了个四脚朝天，发髻上的金簪滚落在地。
“筑基中期？”苏倾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抹嘲讽，“我看是猪鸡中期吧。”
“你！”柳如媚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从储物袋里掏出柄折扇，灵力注入间，扇骨瞬间暴涨三尺，锋利的刃口闪着寒光，“我要废了你！”
折扇带着破空声劈向面门，苏倾鸾却不闪不避。她左手成掌护住心口，右手捏了个古武中的擒拿诀，只等对方近身——
“嗡——”
突如其来的威压像座无形的山，狠狠砸在每个人头顶。崖谷里呼啸的罡风骤然静止，连飘落的雪花都悬在半空，六个内门弟子“噗通”跪倒一片，灵力在体内乱冲乱撞，嘴角同时溢出鲜血。
柳如媚的折扇停在离苏倾鸾鼻尖三寸的地方，手腕抖得像筛糠，怎么也按不下去。
苏倾鸾眯起眼，顺着那股威压的源头望去。云雾缭绕的崖顶边缘，不知何时立着道玄色身影。
男子身姿挺拔如松，墨色长发用根金纹玉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那双眼睛，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仍清晰得像淬了寒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脖颈。
那目光太过灼热，仿佛要透过粗布衣领，将皮肤下那块星型胎记烫出个洞来。
苏倾鸾心头莫名一跳。这具身体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可那道视线里的复杂情绪——震惊、狂喜、痛惜，还有难以言喻的……占有欲，却让她指尖泛起微麻。
“你是谁？”柳如媚牙齿打颤，却还想摆长老女儿的架子，“敢管青云宗的事……”
“聒噪。”
低沉的嗓音裹挟着灵力滚来，柳如媚像被重锤砸中胸口，哇地吐出口血，手里的折扇“哐当”落地。
玄色身影动了。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踏在石阶上，都让整个崖谷轻轻震颤。金纹暗绣的衣袍随着步伐扬起弧度，带起的气流让悬停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却在靠近他三尺的地方凭空消融。
随着距离拉近，苏倾鸾渐渐看清了他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带着天然的冷意，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却比崖底的罡风还要汹涌。
他停在苏倾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额角的伤口上停留片刻，又猛地转回她的脖颈。
“把衣领拉开。”他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倾鸾皱眉。这人来历不明，气场却强得可怕，绝对是远超柳长老的大人物。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阁下是谁？”
“夜玄宸。”
三个字落下，跪着的弟子们发出抽气声，赵蕊更是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苏倾鸾瞳孔微缩。九天帝尊夜玄宸，玄天仙域的传说。三百年前横空出世，以雷霆手段统一四分五裂的仙域，修为深不可测，据说已触摸到飞升之境。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青云宗的思过崖？
“怎么？”夜玄宸的指尖悬在半空，似乎想碰她的伤口，又硬生生忍住，“怕我？”
“不怕。”苏倾鸾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只是帝尊突然要看女子胎记，不合规矩。”
夜玄宸低笑一声，那笑声像是揉碎了风雪，带着奇异的暖意：“规矩？在我面前，规矩无用。”
他突然俯身，指尖快如闪电，轻轻挑开了她的衣领。
冰凉的空气涌入，颈间那块星型胎记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灼热起来。苏倾鸾浑身一僵，想后退，却被他周身的气场牢牢锁定。
夜玄宸的目光落在那枚胎记上，瞳孔骤然收缩。他的指尖缓缓伸过去，在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停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找到了……”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喟叹，“三百年了……终于找到了……”
苏倾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颈间的灼热越来越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胎记里钻出来。她体内的古武心法突然自行运转，与那股灼热的力量相互冲撞，疼得她闷哼一声。
“别动。”夜玄宸立刻收回手，掌心凝起团柔和的金光，轻轻按在她的胎记上。
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古武心法与那股力量的冲撞骤然平息。苏倾鸾惊讶地发现，被锁死的灵脉里，竟有丝微弱的灵力开始流动。
“这是……”
“锁脉咒暂时压制住了。”夜玄宸收回手，眼底的汹涌渐渐平息，重新覆上冰冷的面具，“但解咒需要《九转星辰诀》，我会让人送来。”
他转身看向瘫在地上的柳如媚，眼神瞬间冷如寒冰：“谁伤了她？”
柳如媚吓得魂飞魄散，指着昏迷的赵蕊：“是、是她！都是她怂恿我的！”
夜玄宸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抬手挥了挥。一道微不可察的黑气闪过，赵蕊的身体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片刻后竟化作一具焦黑的干尸。
其余几个弟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帝尊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夜玄宸没看他们，只是盯着苏倾鸾额角的伤口：“需要什么，尽管去帝宫要。”他从储物戒里掏出枚龙纹玉佩，塞进她手里，“凭这个，仙域之内，无人敢拦你。”
苏倾鸾捏着那枚温热的玉佩，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眼前的玄色身影已化作道流光，消失在云雾里。
直到那道威压彻底散去，柳如媚才敢放声大哭，却连爬都爬不起来。
苏倾鸾低头看着掌心的龙纹玉佩，又摸了摸颈间仍在发烫的胎记。脑海里闪过夜玄宸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以及他那句没头没尾的“三百年了”。
这个九天帝尊，和原主，或者说和星陨阁，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握紧玉佩，转身看向哭嚎的柳如媚，眼底闪过抹冷光。不管过去如何，从今天起，这具身体的账，她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思过崖的罡风再次呼啸起来，却吹不散少女眼中燃起的斗志。远处的云海深处，玄色身影静静伫立，望着崖底那道纤细的身影，指尖轻轻摩挲着枚与她胎记一模一样的星纹玉佩，低声道：“凰儿，这次换我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