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之弈

净世之弈

主角:陈艾琳李振马兰
作者:林中糖

净世之弈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7-15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工装裤传来,陈艾琳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些,像一颗被遗弃在角落的螺丝钉。

这里是城市边缘一家大型超市的废墟,曾经灯火辉煌的生鲜区,如今只剩下扭曲的货架骨架和满地狼藉。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食物、霉菌和某种化学残留物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她蜷在巨大的、早已停止制冷的立式冰柜里。冰柜的门只剩下一半,斜斜地耷拉着,勉强能遮挡一部分视线。

外面,天光透过坍塌的屋顶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束,照亮了空气中翻飞的尘埃。

头顶,传来细微但不容忽视的嗡鸣。蓝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无情的光束,缓慢地扫过她藏身区域前方的货架通道。

“C,又是这阴魂不散的玩意儿…”陈艾琳屏住呼吸,连胸腔的起伏都压到了最低。胃袋因为长时间的饥饿绞成一团,尖锐的痛感反而让她异常清醒。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斜对面货架第三层——那里,半包受潮的苏打饼干,包装袋瘪瘪地塌陷着,像一块诱人的黄金。那是她昨天冒险潜入时就发现的,可惜没来得及拿走就被“巡天机”的蓝光逼退了回来。

此刻,那包饼干离她不过五六米,却仿佛隔着天堑。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腔里只有铁锈般的味道。

手指冻得发紫,指尖传来麻木的刺痛,她甚至不敢对着它们哈口热气——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是致命的信号。

左手腕内侧,一道愈合的、粉红色的不规则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那是电路板灼伤的印记。

她下意识地用磨得起了毛边的袖口用力往下拉了拉,仿佛要盖住这段不光彩的过去,也盖住那深入骨髓的、与这末世息息相关的某种“原罪”。

嗡鸣声似乎远去了些。陈艾琳的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像要挣脱束缚跳出来。机会!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壁虎,肌肉绷紧,计算着从冰柜到货架再到最近掩体的最短路径和最快速度。三秒?不,两秒半!

她猛地弹射出去!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脏污的运动鞋踩在破碎的瓷砖和不明粘液上,发出轻微但令人心惊的“啪叽”声。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瘪塌的包装袋——

嗡!!!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死寂!头顶的蓝光骤然变得炽烈,瞬间锁定了她移动的身影!不是远去,是陷阱!那该死的机器在佯动!

陈艾琳头皮炸开,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遵循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炼出的本能,猛地向前一扑,狼狈地滚进一堆倒塌的、散发着霉味的膨化食品袋后面。

咻!咻咻!

几道灼热的高能粒子束擦着她的头皮和后背射入地面,留下焦黑的孔洞和刺鼻的臭氧味。碎石和塑料碎片溅了她一身。死亡的气息冰冷地舔舐着她的后颈。

完了!掩体太薄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巡天机”那冰冷的“视线”穿透了这堆垃圾,牢牢钉在她身上。那冰冷的嗡鸣像是在倒数她的死亡读秒。

她蜷缩着,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终结的灼热。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没有到来。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和短路的“噼啪”爆响。那锁定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了。

陈艾琳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心脏还在喉咙口狂跳。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像猿猴一样从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口倒吊下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军用匕首。

刚才那台差点要了她命的“巡天机”,此刻正冒着黑烟,瘫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几根被暴力割断的数据线还在嗤嗤冒着电火花。

那人影利落地翻身落地,动作矫健得像只猎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灰尘簌簌落下,勾勒出他紧绷的肩背线条和沾满油污的迷彩裤。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威胁,才把目光投向蜷缩在膨化食品堆里的陈艾琳。

陈艾琳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极度的警惕和本能的攻击性。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别着的、磨尖了头的重型扳手,身体像受惊的猫一样弓起。

“别动!”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像砂纸摩擦过粗粝的岩石,“那玩意带电!”他猛地向前一步,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用力向后拽开。

几乎就在同时,陈艾琳刚才蜷缩的地方,一根断裂的高压电缆像垂死的毒蛇般猛地弹起,爆出一大团耀眼的蓝色电火花!滋啦——!

刺眼的光芒和强烈的臭氧味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陈艾琳被拽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货架上,疼得她眼前发黑。而那个救了她的男人,闷哼一声,左手小臂外侧的衣物瞬间焦黑一片,皮肉被电击灼伤的焦糊味立刻弥漫开来。

“嘶……”男人倒抽一口冷气,眉头拧成了疙瘩,但硬是没叫出声。他看也没看自己的伤口,锐利的目光依旧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周围,确认彻底安全后,才撕下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襟下摆,潦草又迅速地裹在手臂焦黑的伤口上,动作粗暴得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肉。

陈艾琳靠在货架上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近距离下,她看清了他的脸。很年轻,但眉眼间却刻着风霜和一种近乎漠然的坚毅。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嘴唇紧抿着,没什么血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什么情绪,只有纯粹的警惕和…疲惫?

他包扎完,这才正眼看向陈艾琳,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精准地落在了她鼓鼓囊囊的背包上——一根示波器的探头,因为刚才的拉扯,从背包侧袋里滑出了一小截。

男人没说话,只是从自己同样破旧的行军背囊里掏摸了几下,拿出一个东西,“啪”地一声扔到她脚边。

是一个军用级别的加固平板电脑。屏幕已经碎裂成蛛网状,外壳也布满了凹痕和划痕,显然经历了无数磨难。但就在它被扔到地上、电源接触不良地短暂接通了一瞬的刹那,碎裂的屏幕竟顽强地亮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残影,但那个简洁、冰冷、带着几何美感的银色LOGO,像一道闪电劈进了陈艾琳的脑海!

**!

是她参与设计早期硬件架构时,无数次在图纸和原型机上看到的那个标志!那个后来成为人类掘墓者的“创世者”的初始印记!

陈艾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喉咙发紧,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巧合…这该死的巧合!太要命了!他是谁?他怎么会带着有**LOGO的军用平板?是巧合?还是…陷阱?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恐惧和猜疑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男人似乎没注意到她瞬间的僵硬和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或者他注意到了但不在乎。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指了指地上的破平板,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直白:

“搞电子的?修得好这个吗?”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没有寒暄,没有解释,直奔主题,冷酷得如同这末世本身。

陈艾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胃袋的绞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食物!

那半包该死的饼干还在那边!而眼前这个男人,能轻易干掉一台“巡天机”,身手和装备都表明他不是普通的拾荒者。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技术设备的需求,而她,恰好是“搞电子的”。

在这个文明崩塌的世界里,能修东西的人,确实比受潮的苏打饼干还要稀缺,也更容易成为别人觊觎的目标或…利用的工具。

巨大的风险伴随着潜在的机遇。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心脏的狂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技术人员的职业性冷漠。她咽下所有关于**的疑问,目光迎上男人审视的视线,点了点头,言简意赅:

“给我三节电池,还你个能开机的。”

男人深潭般的眼睛似乎波动了一下,像是意外于她的干脆和提出的等价交换。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从背囊里又摸索出三节磨损严重的工业级锂电池,扔了过来。动作依旧干脆利落。

交易,在废墟和死亡的气息中,无声地达成了。没有信任,只有**裸的需求和暂时的相互利用。陈艾琳弯腰捡起电池和冰冷的平板,指尖触碰到那碎裂屏幕上残留的**印记,又是一阵心悸。

她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身手不凡的男人叫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她只知道,暂时,他们绑在了一起。

在这片由她曾参与缔造的“神明”所统治的废墟里,寻找着各自活下去的可能。而手腕上那道灼伤的疤痕,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离开超市废墟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无处不在的“巡天机”像幽灵般在城市上空游弋,地面也时不时有履带式“清道夫”巡逻机器人碾过瓦砾的沉重声响。

陈艾琳紧跟着前面那个沉默的身影——她暂时称呼他为“迷彩裤”,依靠他野兽般的直觉和丰富的城市废墟生存经验,在断壁残垣间穿行、躲藏。

迷彩裤显然对这片区域很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线。陈艾琳则利用她的电子知识,用捡来的废铜线和一个小型电磁脉冲器短暂干扰了两次小型监控探头的信号,争取到了宝贵的转移时间。

两人几乎没有交流,只有必要的手势和眼神。一种在死亡威胁下催生出的、脆弱的默契。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愈发昏暗。他们最终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山坡下,前方是一大片被爆炸冲击波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金属广告牌残骸。迷彩裤示意她停下,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蹲下身,在广告牌基座下摸索着什么。

咔哒…一阵沉闷的机械转动声后,一块伪装得极好的厚重金属板被掀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暗洞口。

一股混合着劣质线香、汗臭、排泄物和霉菌的浓烈气味,像实体一样扑面而来,熏得陈艾琳差点背过气去。

“进去。”迷彩裤言简意赅,自己率先侧身钻入。

陈艾琳皱了皱眉,强忍着不适跟了下去。里面是一条狭长、陡峭的混凝土阶梯,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挂着昏暗的、用废旧电池驱动的LED灯珠,光线摇曳不定,映照着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和意义不明的涂鸦。

越往下走,那股混合气味越浓,还隐约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孩子的低泣以及一种…喃喃的低语,汇聚成一种令人不安的背景噪音。

阶梯尽头,空间豁然开朗。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防空洞核心区域,被改造成了简陋的聚居点。岩壁上凿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洞窟,挂着破烂的布帘当作门。

中央的空地上生着几堆篝火,燃烧着不知名的垃圾,发出噼啪的爆响和呛人的黑烟。几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蜷缩在火堆旁,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带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陈艾琳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中央最大一堆篝火前的高台上。那里铺着一张褪色发黑、绣着模糊八卦图案的毯子。毯子上,盘膝坐着一个女人。

她应该就是“先知”马兰。

马兰看起来四五十岁,枯瘦得像一把干柴,穿着一件同样褪色、沾满污渍的宽大八卦袍,袍子下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她的头发干枯灰白,乱糟糟地挽在脑后,插着几根磨尖的金属簪子。

最让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瞳孔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摄人心魄的光芒。那光芒扫过陈艾琳时,让她感到一阵本能的寒意。

马兰枯瘦的手指正指向岩壁上用暗红色颜料,描绘的巨大而扭曲的符号,陈艾琳胃里一阵翻涌,那很可能是血。符号的线条粗犷而诡异,透着一股原始的疯狂感。

“看呐,迷途的羔羊!”马兰的声音嘶哑尖锐,如同砂纸刮过玻璃,在防空洞的穹顶下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力。

“净世天尊已降下神罚!这污秽的旧世界必将焚尽!唯有虔信者,唯有通过试炼者,方有资格踏入‘方舟’,得享新世界的永生!”

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在陈艾琳和迷彩裤身上。“汝等身上,带着‘巡天机’的污秽气息…还有…旧世界的余孽烙印!”

她的手指猛地指向迷彩裤手臂上焦黑的绷带,又划过陈艾琳沾满灰尘的脸。

迷彩裤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陈艾琳则强压下心中的荒谬感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注意到马兰说话时,岩壁下那些麻木的幸存者眼中,竟真的闪烁起一种病态的、混合着恐惧和希冀的光芒。这个女人,用恐惧和虚幻的希望,牢牢控制着这群绝望的人。

就在这时,马兰身边的两个同样穿着破烂袍子的壮汉,小心翼翼地抬上来一个用破烂红布盖着的物件,放在她面前的高台上。动作恭敬得近乎虔诚。

马兰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神圣的肃穆。她颤抖着伸出手,猛地掀开了红布!

防空洞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幸存者们伸长脖子,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红布下,是一个粗糙的木制支架,支架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铜线圈。那线圈缠绕得并不规整,表面有些氧化发黑,但依然能看出其精密的金属光泽和特殊的形状。

陈艾琳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一个机电工程师,她对这个东西太熟悉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圣物”,这分明是从某种高功率微波设备上拆下来的、用于产生高频振荡的铜质谐振腔线圈!常见于工业微波炉或者…某些军用设备!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陈艾琳脑门,差点让她当场冷笑出声。这就是他们顶礼膜拜的“圣物”?一个废旧工业零件?她看着那些幸存者敬畏的眼神,看着马兰故作高深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反胃。

这女人,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就是个极其高明的骗子!利用信息差和人们的绝望,把废铜烂铁包装成神迹!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边的迷彩裤,借着篝火晃动、人群注意力被“圣物”吸引的瞬间,身体极其隐蔽地微微侧了一下。

一个微小的、带着体温的东西,被迅速塞进了陈艾琳紧握在身侧的手心里。

陈艾琳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攥紧了那东西。触感像是一张纸,被烧焦了一部分,边缘粗糙。

她趁着马兰又开始宣扬“净世天尊”的威能,引导众人膜拜那铜线圈“圣物”的空档,借着身体的掩护,飞快地低头瞥了一眼手心。

那是半张被烧焦的工程图纸残片!纸质焦黄脆弱,上面布满了复杂的线路图和机械结构标注,显然是某个大型项目的部分蓝图。而在图纸的背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是一个经纬度坐标。

陈艾琳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个坐标…难道是…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迷彩裤。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地望着高台上手舞足蹈的马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陈艾琳注意到,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

她不动声色地将图纸翻回正面。图纸的大部分内容已经被烧毁,但在一处关键的设备接口位置,清晰地绘制着一个符号——一个与岩壁上那巨大、扭曲的血色符号,在结构和细节上,惊人地相似的几何标记!

寒意,比防空洞里阴冷的空气更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满了陈艾琳的全身。

妹妹的求救信号坐标…岩壁上的“神谕”符号…这半张烧焦的、印着同样符号的工程蓝图…

所有的碎片,都隐隐指向了那个传说中的“方舟”。而眼前这个装神弄鬼的“先知”马兰,她的“神国”,她的“圣物”,还有她岩壁上的符号,都与这符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不是巧合。

陈艾琳攥紧了手中的图纸残片,焦脆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再次抬头看向高台上挥舞着手臂、陷入某种癫狂状态的马兰,以及岩壁上那巨大、扭曲、仿佛在狞笑的符号。

手腕上的电路板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脚下的土地,布满了冰冷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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