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王朝,承平十二年,冬。
凤京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些。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将朱墙金瓦的皇城晕染成一幅水墨画,静谧中透着不容侵犯的凛然威仪。
宫门之外,气氛却与这雪景的宁静格格不入。
一队身着北燕服饰的使团,在漫天风雪中静立,如同僵硬的石雕。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松,即便穿着略显陈旧的质子礼服,依旧难掩其眉宇间的桀骜。他便是大燕王朝送来凤朝的质子——萧执。
二十岁的年纪,本该是纵马扬鞭的肆意年华,此刻却只能在这异国的宫门外,承受着无形的屈辱。凤朝的宫人们步履从容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眼神或怜悯,或轻蔑,如同打量货物。
“啧,这就是北燕来的质子?模样倒是周正,可惜了……”
“听闻在北边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送来咱们凤朝,能得一条活路已是陛下开恩。”
“男子为尊的燕蛮之地,能养出什么好货色?且看他能撑到几时。”
细碎的议论声顺着风雪飘来,针一样扎在耳膜上。萧执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低垂着,将所有情绪掩盖在浓密的睫羽之下,仿佛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銮**响由远及近。
一架装饰雅致却不失华贵的轿辇在宫门内侧停下,四名青衣侍女垂手侍立,无声彰显着轿中之人不凡的身份。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开轿帘一角,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侧颜。
正是大凤王朝宰相嫡孙女,内定的未来女帝师——沈清弦。
她年方十八,面容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但那双眸子却沉静得如同古井寒潭,透出远超年龄的冷静与通透。她今日奉诏入宫聆听太傅讲学,没想到正撞上这北燕质子入宫的场景。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风雪中那道孤寂而挺拔的身影,恰好,萧执似有所感,抬起眼帘。
一瞬间,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与平静,如同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她则看到他眼底那瞬间收敛、却依旧被她捕捉到的一丝不甘的野火,像雪原下埋藏的火种,危险,却又带着别样的生命力。
只一瞬,萧执便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沈清弦放下轿帘,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视线。轿辇重新起行,平稳地驶入深深的宫墙。
“**,那就是燕国质子?”贴身侍女流云在轿旁低声问道。
轿内传来沈清弦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嗯。一只被拔了牙,却还没学会摇尾乞怜的狼崽子。”
流云咂舌:“看着怪可怜的。”
“可怜?”沈清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闭目养神,“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凤京城,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怜这种东西。”
紫宸殿内,暖香如春。
凤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虽已年过四旬,但威仪赫赫,目光锐利如鹰。她看着殿中恭敬行礼的沈清弦,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
“清弦来了,平身。太傅今日讲的《治国策》,可有所得?”
“回陛下,太傅学究天人,清弦受益匪浅,尤觉‘恩威并施,刚柔并济’八字,重若千钧。”沈清弦声音清脆,应答得体。
凤帝满意地点点头:“你能领悟到此,甚好。身为未来帝师,不仅要通晓经义,更要懂得识人、用人、御人。”
正说着,内侍来报,北燕质子已在殿外候旨。
凤帝眼神微动,看向沈清弦,似笑非笑:“说起来,清弦,朕正有一事要交予你。”
沈清弦心头微凛,垂首道:“请陛下吩咐。”
“这个萧执,毕竟是北燕皇子,虽为质子,也不可过于轻慢,免得落人口实,说我大凤没有上国气度。”凤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但他出身北燕那等蛮荒之地,想必不通礼数,不晓教化。你是我大凤未来的帝师,学识渊博,就由你,来教导他我大凤的礼仪规矩吧。”
沈清弦指尖微微一颤。
让她,沈氏嫡女,未来的帝师,去教导一个敌国质子?这无异于将一块烫手山芋直接塞进了她手里。教得好,是理所应当;教得不好,或者这质子出了任何差池,她都将首当其冲。
这是恩典,更是试探,是把她和这北燕质子一同放在火上烤。
她迅速收敛心神,面上不见半分波澜,恭敬行礼:“清弦领旨。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很好。”凤帝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殿门再次打开,萧执踏着风雪走入殿内。他依着北燕的礼节,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北燕萧执,参见凤帝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