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昭阳公主定下的婚期就剩一天,我被那冒牌货林浩灌得人事不省,扔进后院柴房里,
被几个粗鄙的洗衣婆子糟蹋了。等我像条破布似的被拖回正院,满屋子的亲人看我的眼神,
比看阴沟里的老鼠还嫌恶。母亲捏着绢帕挡在鼻尖,
语气冰得像寒冬腊月的风:"身子都脏成这样了,还想娶公主?也不嫌辱没了侯府门楣。
""这门亲事,让阿浩替你去。"大哥把玩着腰间玉佩,
眼皮都懒得抬:"阿浩打小就端庄稳重,哪像你,刚回来没几天就闹出这等丑事。
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他占了你的位置。"父亲抓起桌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劈头盖脸泼下来,
瓷片溅在我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果然是在外头野养大的,一身贱骨头!
早知道你是这等祸害,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他喘着粗气,字字淬毒,
"等阿浩跟公主成了亲,你就自己找个河沟子跳下去,省得碍眼!
"我盯着这几个流着相同血脉的人,指节攥得发白,指腹深深嵌进掌心。行啊,
既然你们都不想让我活,那咱们就一块儿下地狱,谁也别想好过。###1父亲说的是,
我在外头那些年,确实没学过什么温良恭顺。我本就是个恶人,九岁那年,
手上就已经沾过血了。林浩的生母——那个偷走我人生的女人,
从我记事起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寒冬腊月里,她只给我穿一件打满补丁的单衣,
布料薄得像层纸,风一吹就往骨头缝里钻。我冻得瑟瑟发抖,缩在墙角求她给件厚衣裳,
她却只会抡起手边的柴火棍往我身上抽,骂我是"丧门星""讨债鬼"。
"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要衣裳?"她淬了口唾沫,眼神比屋外的冰碴子还冷,
"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早把你扔去喂狗了。"她所谓的"用处",
就是让我跪在街边乞讨。每天天不亮,她就把我推出门,直到日头落尽才能回家。
讨来的铜板要一分不少地交给她,若是数目少了,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偶尔碰到心软的大婶给个热馒头,我总是攥在怀里捂得暖暖的,一路小跑着送回家。"娘,
你快吃。"我献宝似的把馒头递过去,自己的肚子却饿得咕咕叫,胃酸烧得喉咙发紧。
她接过馒头,三两口就吞了下去,连点碎屑都没给我留。我眼巴巴地望着她,
盼着她能夸我一句,她却只是不耐烦地挥手:"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接着讨!
"那时我总觉得,她是我娘啊。天下哪有孩子会恨自己亲娘的?就算她打我骂我,
也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只要我再听话些,再能讨些钱回来,她总会对我好的。
直到九岁那年,一场大饥荒席卷了整个镇子。地里的庄稼全枯死了,米价涨得比黄金还贵,
街上到处是饿死的流民。我跪在曾经最热闹的街口,从早到晚,讨来的只有路人冷漠的眼神,
连半块发霉的饼子都得不到。第三天夜里,我空着肚子回到破屋,
刚进门就被她一把抓住胳膊。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饿极了的狼,
死死盯着我的脸——那时候我的眉眼已经长开了些,隐约能看出几分世宁侯府的影子。
"跟我走。"她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拖,力气大得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我踉跄着跟着她,
穿过几条漆黑的巷子,来到了镇东头的人市。这里平日里是买卖牲口的地方,饥荒年间,
却成了"易子而食"的屠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几个屠夫模样的人正围着一具瘦弱的尸体讨价还价,刀上的血珠滴在地上,
凝结成黑红色的冰。我吓得浑身发抖,想挣开她的手,却被她攥得更紧。"阿墨,你看,
"她突然停下脚步,用粗糙的手掌抚摸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让我陌生,"娘快饿死了。
"她的声音像掺了蜜,甜得发腻:"你也不想看着娘饿死吧?娘生你养你一场,
现在你用这身肉,换袋米让娘活下去,不算亏吧?"滚烫的眼泪突然砸在手背上。
原来我是这么爱她,爱到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愿意为她踏进去。我咬着冻得发紫的嘴唇,
点了点头,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亏。""那...娘能抱抱我吗?
"我望着她,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奢望。前两天在街口,我看到有个小娃娃摔了跤,
哭得撕心裂肺,他娘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两句,他就笑了。我想,娘的怀抱一定是暖的,
能把所有的疼都熨平。她愣了一下,然后真的张开了胳膊。她的怀里有股淡淡的米糠味,
不算干净,却比寒风要暖得多。我刚想把脸埋进去,她却突然松开了手,
转身走向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二十斤糙米,这孩子归你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女人只是我的幻觉。
屠夫掂量了我几下,从身后的麻袋里舀出二十斤糙米扔给她。她接住麻袋,转身就走,
连头都没回一下。麻袋上的绳子勒得她肩膀发红,可她的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米,是能让她飞黄腾达的宝贝。我望着她的背影,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才缓缓低下头。原来她的怀抱,根本暖不了任何疼痛。
屠夫扛着我往他的屠宰棚走,铁钩上挂着的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不知道是人肉还是兽肉。
他把我扔在一堆干草上,转身去磨那把锈迹斑斑的刀。刀锋划过磨刀石的声音刺耳极了,
我死死闭着眼睛,等着那一刀落下来。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你这眉眼..."屠夫突然喃喃自语,粗糙的手指拨开我额前的乱发,
"倒像是...像城里那些贵人..."他突然把刀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跟我走。"他拽着我的胳膊往棚子后面的小屋走,"以后我就是你爹,没人敢再欺负你。
"那间小屋破旧不堪,却有一张真正的床,铺着干草和破旧的棉絮。
他从怀里掏出半个窝头递给我,是干净的,没有沾过泥,也没有发霉。"吃吧。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点笨拙的笑意,"以后有爹在,饿不着你。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食物。窝头的麦香在嘴里散开,我吃得太急,差点噎住。
他拍着我的背,又给我倒了碗热水,眼神里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接下来的日子,
我真的过上了几天像人的日子。他给我缝了件新棉衣,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厚实暖和。
他每天出去打零工,回来总会给我带个热包子,或者一小把炒豆子。晚上睡觉前,
他会坐在床边给我讲故事,讲他年轻时候走南闯北的经历,讲山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精彩。
"等开春了,爹就带你去城里,让你上学堂,做个有出息的人。"他摸着我的头,
眼里满是憧憬。我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开始学着帮他做家务,扫地、烧火、缝补衣裳。
我想,这一次我一定能抓住幸福的,只要我好好听话,好好孝顺他。
可这美梦碎得比琉璃还快。那天他喝了酒,满身酒气地闯进我的房间。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像头失控的野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床上拽。"小畜生,养了你这么久,
也该给我做点什么了..."他嘴里喷着酒气,手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现在你是我的了..."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推开他,光着脚就往外跑。
可他比我高大太多,没跑两步就被他抓住了头发,狠狠掼在地上。"跑?你还敢跑?
"他一脚踩在我的背上,用的力气能把我的骨头踩碎,"我告诉你,进了我这门,
就别想活着出去!"他打我打得很狠,用藤条抽,用脚踹,直到我浑身是血,
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最狠的那次,他把我的头按在泥地里,
穿着布鞋的脚死死碾着我的脸,嘴里的血沫子混着泥水呛进喉咙,又腥又涩。"小兔崽子,
还敢跑?"他一边碾一边骂,"我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意识模糊的时候,
我看着他狰狞的脸,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养我,
不是因为心疼我,只是把我当成可以随意打骂、随意糟蹋的牲口。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那天晚上,我等到他醉成一滩烂泥,鼾声像打雷一样响。我从灶膛里摸出火折子,
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次才划亮。火苗舔上他铺盖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犹豫,
转身就往外跑。火越烧越大,映红了半边天。我能听到他在火里发出的惨叫声,
凄厉得像杀猪一样。可我没有回头,只是揣着他藏在炕洞里的碎银子,
一路朝着养母住的地方跑。心里又怕又盼。怕的是杀人偿命,
怕官府抓到我;盼的是快点见到养母,告诉她我有钱了,我们再也不用挨饿了。
可刚跑到那间破屋的院墙外,我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调笑声。是养母的声音,
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那小杂种早该卖了,本来就是多余的。"养母的声音裹着酒气,
刺耳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当年在白云观,我跟世宁侯夫人同一天生了儿子。人家那金贵,
生下来就穿绫罗绸缎,身上盖的是云锦被,连哭都比我儿子斯文!凭什么?
""我早把俩娃换了。"她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些年我故意磋磨他,就是想让他活不成。
三岁那年他烧得快死了,我饿了他三天,以为他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那贱种命真硬,
居然还能讨回个馒头,回来还傻乎乎地给我吃!""还好这次卖去人市了,
定是被剁成肉酱了,总算不挡我儿的富贵路了......"后面的话我没听清。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上纵横交错的旧疤,
那些被烫伤的、被冻伤的、被打的疤痕,此刻像是活了过来,在皮肤上灼烧、刺痛。
原来我不是她的儿子。原来她从来没有爱过我。原来她看着我被那个屠夫打骂、糟蹋时,
只会站在旁边冷笑。我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流到嘴角,又咸又苦。
那天夜里,我捡了块石头,悄悄摸进了那间破屋。他们喝得酩酊大醉,睡得像死猪一样。
我想起了九岁那年在人市上,屠夫磨得锃亮的刀;想起了那个自称"爹"的男人,
踩在我脸上的脚;想起了养母转身离开时,毫不留恋的背影。桌上放着一把刀,
是那个男人带来的,据说是用来切肉的。我拿起刀,重量正好。血腥味弥漫开来的时候,
我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觉得心里一片平静。就像压在胸口的巨石被挪开了,
堵在喉咙里的秽物被吐出来了。那对狗男女成了一滩烂泥,求饶的声音让我感到如释重负。
刀本来该落在我身上的。现在物归原主,正好。我把那二十斤糙米倒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
然后转身走出破屋,没有回头。夜色很深,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我攥紧了手里的碎银子,
朝着北方走去。听说世宁侯府在京城,离这里很远很远。我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着我,
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京城。但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活着找到那个真正属于我的家。
活着看看,那个被换走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2从南方小镇到京城世宁侯府,
我走了整整半年。初春时节出发时,身上还裹着那件屠夫缝的破棉衣,
等踏进侯府朱红大门时,已是落叶满阶的深秋。鞋底磨穿了三个洞,脚上的血泡破了又结,
结了又破,最后成了厚厚的茧。一路上靠帮人拉车、搬货换口饭吃,夜里就蜷缩在破庙里,
听着老鼠窸窣的叫声入眠。
可我攥着那半块从养母屋里搜出的玉佩——据说是当年世宁侯夫人给她的"信物",
心里总燃着点微弱的火苗。我想,只要到了京城,找到了亲生父母,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侯府的门房见我衣衫褴褛,像赶乞丐似的挥着鞭子要打我。我死死护着怀里的玉佩,
嘶哑着嗓子喊:"我是世宁侯的儿子!我有信物!"吵闹声惊动了府里的管家,
他狐疑地接过玉佩看了半晌,又上下打量我许久,才不情不愿地领着我往里走。
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庭院,雕梁画栋,金砖铺地,每一处都精致得像画里的样子。
可这富贵逼人的地方,却让我浑身发冷,比在破庙里冻着还难受。见到世宁侯夫妇时,
他们正坐在暖阁里喝茶。母亲穿着绫罗绸缎,手上戴着硕大的玉镯,父亲一身锦袍,
气度威严。可他们看我的眼神,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有审视和疏离,
像在看一件来路不明的物件。"你就是...阿墨?"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
目光落在我脸上时,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或许是惊讶于我和他们眉眼间的相似。
父亲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这些年,你在哪里?
"我刚想开口说那些被打骂、被贩卖、被糟蹋的日子,就被一个清脆的少年声打断了。"爹,
娘,这是谁呀?"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少年从门外走进来,面容俊秀,
眉宇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傲气。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伺候的丫鬟小厮,捧着茶盏、拿着披风,
排场比我见过的县太爷还大。"阿浩,过来。"母亲的脸色瞬间柔和下来,招手让他到身边,
语气里的亲昵和对我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这是...你弟弟,刚从外面找回来。
"林浩——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名字——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我,
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弟弟?可他怎么穿成这样...倒像是...""阿浩!
"父亲沉声打断他,却没责备,只是转头对我道,"既然回来了,就先下去歇着吧。管家,
给他安排个院子,找身合适的衣裳。"他们甚至没问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没问我怎么活下来的,仿佛我不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只是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我被安排在侯府最偏僻的西跨院,院子里的杂草比人还高,屋子里的陈设旧得掉了漆。
送来的衣裳倒是料子不错,可明显是林浩穿旧了的,领口还留着淡淡的熏香,
那是侯府独有的味道,我闻着只觉得刺鼻。第二天一早,管家带来了两个小厮,
说是给我使唤的。其中一个就是小荷,她比我小两岁,瘦得像根豆芽菜,
脸上还有块淡淡的疤痕,据说是小时候被地主家的狗咬伤的。"少爷好,我叫小荷。
"她怯生生地给我磕头,眼睛却亮得像星星,"以后我来伺候您。"另一个小厮叫阿福,
是府里老人的儿子,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三分轻蔑,干活也懒懒散散,沏的茶是凉的,
端来的饭菜常常是馊的。"这就是从外面找回来的野种?"有天夜里,
我起夜时听到阿福在墙角跟别的下人嚼舌根,"听说在乡下跟屠夫、乞丐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