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轮回皆为卿

九世轮回皆为卿

主角:苏九黎沈砚
作者:我喜欢吃西瓜和番茄

九世轮回皆为卿第2章

更新时间:2025-09-06

江南的雨丝,总是带着缠绵的凉意,渗入骨髓。苏九黎睁开眼时,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被九天雷光劈碎的灼痛,那痛楚深入灵魂,即使换了一具全新的、名为“苏绣娘”的凡人身躯,也未能消减分毫。

竹床微凉,窗外是熟悉的细雨敲打芭蕉声,混合着远处隐约的丝竹管弦。这里是云水绣坊,她这一世的家。一个父母早亡,与妹妹苏锦儿相依为命的绣娘。

“阿姐!你醒啦?”门被猛地推开,带着湿气的少女像只雀儿扑到床边,正是妹妹锦儿。她圆圆的脸上满是兴奋,不由分说地拉起苏九黎,“快起来快起来!画舫来了!那位神仙似的沈公子又来作画了!今天画的是雨景,可好看了!”

沈公子?苏九黎的心猛地一沉。每一次轮回,那个男人都会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带来短暂的温暖,然后……将利刃送入她的心口。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冻结了她初醒的茫然。

指尖的灼痛似乎又鲜明了几分。她任由锦儿拉着,脚步虚浮地走向绣坊临湖的窗边。

烟雨朦胧,如一幅泼墨山水。湖心泊着一艘精致的画舫,船头,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凭栏而立,身姿挺拔如修竹。他手中执着一管玉笛,笛声悠扬婉转,穿透雨幕,丝丝缕缕钻进苏九黎的耳朵。

《往生曲》。

苏九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曲子……与无尘山巅,司命星君柏舟常在她“受刑”前吹奏的曲子,别无二致!那笛声曾是她漫长轮回中最后的背景音,是死亡的前奏。此刻在这温软的江南水乡再次听见,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这江南的冷雨更刺骨。

“阿姐你看!沈公子在画你呢!”锦儿指着画舫,雀跃不已。

苏九黎凝目望去。只见那白衣公子沈砚放下了玉笛,正执笔在铺开的宣纸上挥毫。隔着雨帘,画上的女子轮廓有些模糊,但那眉眼,那微微蹙起的愁绪,那倚窗而望的姿态……分明就是她,苏九黎!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画舫上的沈砚缓缓抬起头。隔着朦胧的雨雾,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苏九黎的脸上。四目相对的刹那,苏九黎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泛起一丝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打破了那副谪仙般清冷的表象。那涟漪里,有惊艳,有探究,还有一种……苏九黎无法解读的、深沉的复杂情绪。

他微微颔首,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温润如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下沈砚,见过姑娘。”

苏九黎指尖冰凉,几乎要捏碎窗棂。是他!即使换了皮囊,敛去了九天之上的神威,那眼神深处的某些东西,她认得!九世的轮回,九次的死亡,早已将那个人的某些特质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恐惧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勉强扯出一个符合“苏绣娘”身份的笑容,微微福身回礼,然后迅速退回了屋内,避开了那让她如芒在背的视线。

“阿姐,你怎么了?脸好白。”锦儿担忧地跟进来。

“没事……许是昨夜没睡好,着了些凉气。”苏九黎敷衍道,心却沉到了谷底。第九世了……这噩梦般的轮回,终究还是开始了。沈砚……这一世,你会以何种方式,再次取走我的心头血?

沈砚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水绣坊和整个小镇都激起了涟漪。他出身神秘,据说是京城来的贵公子,暂居在镇外最雅致的“听雨轩”。他画技超绝,尤其擅长人物,但只画风景和……苏绣娘。

接下来的三日,沈砚的身影总会出现在苏九黎附近。有时是在湖边写生,画舫正对着绣坊的窗口;有时是在街角的茶楼,临窗的位置恰好能望见绣坊进出的身影。他从不刻意靠近,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用目光和画笔无声地“捕捉”着她。这种无处不在的注视,让苏九黎如坐针毡,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捆绑,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猎人的眼底。她努力扮演着平凡的绣娘苏绣娘,绣花、理线、教导妹妹,但内心的警惕从未放松。每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和冰冷的计算——他在等待什么?契机?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接近并最终完成“使命”的契机?

契机来得猝不及防。

第三日傍晚,酝酿了一整天的乌云终于化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卷着雨点,打得窗棂噼啪作响。绣坊早早关了门,苏九黎和锦儿在灯下赶制一批急用的绣品。

急促的敲门声在风雨声中响起。

“谁呀?”锦儿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沈砚。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但显然抵挡不住这狂风骤雨,月白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发梢不断滴着水,脸色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唇色也有些发青。

“沈公子?”锦儿惊呼。

“咳…咳咳……”沈砚掩唇低咳了几声,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目光却越过锦儿,直直看向屋内的苏九黎,“雨势太大,听闻姑娘还未归家……咳咳……顺路送把伞来。”他将手中另一把崭新的油纸伞递出,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顺路?听雨轩在镇外,绣坊在镇中心,这路顺得可真是……苏九黎心中冷笑。苦肉计?为了接近她,他不惜让自己染上风寒?还是说……这不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她想起过往几世,他有时也会以虚弱、受伤的姿态出现,博取她的同情和接近的机会。

看着他那副摇摇欲坠、强撑着风度的样子,苏九黎心中毫无波澜,只有冰冷的算计。但“苏绣娘”不能拒绝。她站起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感激:“这……这如何使得!沈公子快请进来避避雨,您都淋透了,还生着病……”她上前接过伞,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冰冷湿透的衣袖,那寒意让她心头一凛。

“叨扰了。”沈砚没有推辞,步履有些虚浮地走进温暖的屋内。锦儿连忙去倒热茶。

苏九黎看着他湿透的背影,眼神幽暗。好,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让我看看,你这第九世的“画皮”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沈砚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捧着热茶,咳嗽似乎缓和了一些,但脸色依旧不好。他环顾着这间不大的绣坊,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绣架和半成品,最后落在苏九黎身上,带着一种专注的打量。

“苏姑娘绣艺精湛,这江南烟雨、花鸟鱼虫,在姑娘针下都栩栩如生。”他轻声赞道,语气真诚。

“公子过誉了,不过是糊口的手艺。”苏九黎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讽。糊口?她这九世轮回,哪一世真正安稳地“糊口”过?最终不都是糊了他的“道”吗?

雨势稍歇,沈砚起身告辞,但脚步依旧虚浮。苏九黎主动道:“公子病体未愈,又淋了雨,这般回去恐加重病情。若公子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让民女送公子一程?”她需要一个理由进入“听雨轩”,去探查这个沈砚的底细。

沈砚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那便有劳苏姑娘了。”

听雨轩坐落在镇外一处僻静的山坡上,竹影婆娑,环境清幽。苏九黎撑着伞,扶着(或者说隔着衣袖虚扶着)沈砚的手臂,慢慢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淡淡墨香和药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与司命星君柏舟身上那种疏离的、带着冰雪气息的冷香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让她感到一丝熟悉的心悸。

终于到了听雨轩。书童迎了出来,见到沈砚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进屋内。沈砚似乎真的病得不轻,喘息都有些不匀。

“苏姑娘……咳咳……若不急着回去,能否……能否替我倒杯热水?”他靠在软榻上,声音虚弱。

苏九黎点头,转身去寻茶水。经过一间虚掩着房门的房间时,她的脚步顿住了。一股极其淡雅、却让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幽香从门缝里飘了出来——曼陀罗。与往生池底,那具刻满“司命”的白骨所散发出的,带着死亡和轮回气息的香气,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在原地!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书房。三面墙壁,从地面直到高高的房梁,挂满了画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足有百幅之多!

而每一幅画卷上,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她,苏九黎!

第一幅:她身着粗布麻衣,在山野间采药,眉眼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第一世,小狐妖?)

第二幅:她穿着素雅的道袍,在悬崖边练剑,神情倔强。(第三世,师妹?)

第三幅:她凤冠霞帔,坐在喜床上,红盖头半掀,露出含羞带怯的容颜。(第七世,妻子?)

第四幅:她抱着一个襁褓,站在庭院中,望着远方,眼神哀伤而绝望。(第七世,难产?)

……

越往后看,画中女子的神情越复杂,或嗔或怨,或悲或怒,或麻木或绝望……那都是她!是她经历过的前八世!是她在不同身份、不同境遇下的模样!有些画面,甚至清晰地描绘了她死亡瞬间的惨状!剜心时的痛苦、灵脉被废时的绝望、生产时的血泊、被献祭时魔神狰狞的影子……

这些画……是谁画的?画了多久?他保存这些画……是为了什么?纪念?还是……提醒自己每一次“任务”的完成?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苏九黎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感到一种被彻底剥光、被钉在耻辱柱上反复观摩的极度羞辱和恐惧!她的九世痛苦,竟然成了他书房的“藏品”?!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书案上一幅尚未悬挂、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的新画。画上正是她倚窗而望的模样,与他在画舫上画的一般无二。而在画作的空白处,题着一行遒劲有力的小字,那墨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透着一丝不祥的暗红:

“第九世,该取心头血了。”

嗡——!

苏九黎脑中一片轰鸣!所有的猜测、怀疑、恐惧,在这一刻被这行字无情地证实!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苏姑娘?”沈砚虚弱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伴随着脚步声靠近。

苏九黎猛地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迅速将那幅题字的画卷往旁边一堆,用其他画卷盖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端着水杯迎向门口脸色苍白、眼神却深不见底的沈砚。

“公子,水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沈砚的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那满墙的画卷,又落回她强作镇定的脸上。他接过水杯,指尖冰凉,轻轻触碰到了她的手指。

“多谢姑娘。”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像两口深潭,要将她吸进去,看透她所有竭力隐藏的惊涛骇浪。“这书房……有些乱,让姑娘见笑了。”

苏九黎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翻涌的恨意与冰冷。见笑?不,沈砚(或者说柏舟),我见到了真相,也见到了……你为我写好的结局。

第九世,该取心头血了?

很好。

但这一次,被取血的,未必是谁!

烛火在沈砚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跳跃,映照着满墙“苏九黎”或悲或喜的面容。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窗外残留的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如同倒计时的鼓点。

从听雨轩回来的路,苏九黎走得浑浑噩噩。冰冷的雨水早已停歇,但她的心却比浸在寒潭里更冷。指尖残留着沈砚衣袖的湿冷触感,鼻尖萦绕不去的是那满墙画像带来的、混合着墨香与死亡的窒息感,以及那行暗红小字灼烧般的刺痛——“第九世,该取心头血了。”

沈砚温和表象下的冰冷杀机,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九世轮回积累的恐惧和恨意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吞噬。不!她不能再像前八世那样,懵懂无知地陷入他编织的情网,然后在最甜蜜的时刻迎来穿心一剑!这一次,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与虎谋皮!

逃离!必须逃离云水镇!逃离沈砚无处不在的视线!这个念头在苏九黎心中疯长。她借口要采买一批上好的丝线和绣样,需要去邻郡的大城,说服了担忧的锦儿,几乎是连夜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天不亮就搭上了南下的商船。

船行数日,在一个叫“清河渡”的繁华码头靠岸。这里水路交汇,商贾云集,喧嚣热闹,与云水镇的静谧截然不同。苏九黎混迹在人流中,稍稍松了口气。她找了间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开始留意能让她暂时栖身、又便于隐藏身份的行当。

几日后,一则招工告示吸引了她的注意:“云韶班”招杂役,包食宿,手脚麻利者优先。告示旁边,还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眼含悲戚的傀儡木偶。

傀儡师?

苏九黎心中一动。操控傀儡,演绎他人的悲欢离合,自己却隐于幕后……这不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吗?一个可以藏匿真身、观察外界的壳子。

她凭着几分天生的灵巧和前世模糊的记忆(或许某一世接触过类似技艺?),竟真的被班主看中,成了云韶班后台打杂的学徒,主要工作就是协助班里的老傀儡师“七叔”打理那些精致的傀儡,整理丝线,递送道具。

云韶班常在清河渡最大的茶馆“聚仙楼”演出。后台狭窄拥挤,弥漫着木头、颜料、陈旧布料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苏九黎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刻意抹了些灰,低眉顺眼地穿梭在挂满各式傀儡的架子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它们描画得或艳丽或哀愁的脸庞,理顺那些操控命运的透明丝线。看着这些被丝线牵引、身不由己的木偶,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那该死的轮回规则和沈砚(柏舟)操控的第九世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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