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照,曾是修真界最强宗门“修罗门”的掌门。
我修的道,叫修罗道。不是杀戮,是审判,是为天地立规矩。
百年前,我为勘破大道,于九幽之下闭死关。
我告诉所有人,百年之后,我会带着无上荣光归来,庇护这人间。
百年后,我破关而出,人间却已换了天地。
我的修罗门,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门。
我的弟子,被钉在仙门的耻辱柱上,血流成河。
天下人提起我的名字,都啐一口唾沫,骂一声“女魔头”。
好。
真好。
既然这世道没了规矩,那我,就亲自回来,给他们再立一遍。
既然满天神佛都瞎了眼,那我,就提着剑,去捅破他们的天。
我睁开眼。
眼前不是我闭关时的九幽深渊,而是一片焦土。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烧焦的木头味,混着干涸血块的腥气。很淡,但钻进鼻子里,让人犯恶心。
我皱了皱眉。
闭关太久,身体对外界的感知还有点迟钝。我试着动了动手指,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咔”声,像是生了锈的零件。
我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修罗门的山门。
曾经那块刻着“修罗”二字的巨石,现在被人用利器从中间劈开,断口参差不齐,透着一股子泄愤似的狠劲儿。
通往山顶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也塌了。碎石滚得到处都是。
我闭关前,亲手在台阶两旁种下的引魂花,一朵都没剩下。
引魂花能安抚亡魂,也能净化戾气。
现在花没了,这满山的戾气,浓得快要凝成实质。
我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了什么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断剑。剑柄上刻着我们修罗门的徽记,一柄天平。
天平,代表审判与公正。
这是我立下的门规。
我弯腰,捡起那半截断剑,用手指弹了一下。剑身发出一声哀鸣。
“掌门?”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堆后面传来。
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敢相信的颤抖。
我循声望去。
石堆后面,一个年轻人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他一条腿的骨头断了,白森森地戳出皮肉,稍微一动,整个人就疼得抽搐。
他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脸上全是血和灰,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认得他。
他叫斐玉。
一百年前,我从妖兽嘴里救下的那个小屁孩。当时他才七八岁,抱着我的腿,哭着喊着要拜我为师。
我觉得他根骨不行,没收。只让他当了个外门弟子,负责在山门口扫地。
没想到,一百年过去,整个修罗门,只剩下他一个扫地的还活着。
“掌门,真的是您?”
斐玉看着我,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他手脚并用,拖着那条断腿,不顾一切地朝我爬过来。
血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
“别动。”我开口。
我的声音也有点沙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斐玉停住了,就那么趴在地上,仰着头看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伸出手,隔空对着他的断腿轻轻一抹。
一股温和的灵力包裹住他的伤口,断裂的骨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也止住了。
斐玉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腿,又抬头看看我,嘴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呢?”我问。
我的大弟子,二弟子,还有那几个天天凑在一起喝酒下棋的长老们。
斐玉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都没了。”
“全都没了。”
“大师兄为了护着藏经阁,被……被万剑宗的人,万剑穿心。”
“二师姐带着内门弟子想突围,被玄天门的掌门用镇魂鼎,活活炼化了……”
“几位长老……自爆金丹,才给……给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争取了一点逃跑的时间……”
他每说一句,身体就抖一下。
说到最后,他趴在地上,拳头狠狠地砸着地面,发出野兽一样压抑的呜咽。
我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像一块被烧红的铁,被扔进了冰水里。
“万剑宗?玄天门?”
我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呵。”
万剑宗宗主,百年前还哭着求我指点他剑法。玄天门掌门,当年他老婆难产,还是我出手保下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斐玉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充满了恨意和不解。
“他们说……他们说我们修罗门是魔门。”
“说掌门您……您修炼的修罗道,是会给天下带来浩劫的邪魔歪道。”
“就在您闭关的第五十年,他们……他们组成了什么‘仙道盟’,昭告天下,说要替天行道,铲除我们。”
邪魔歪道?
我差点笑出声。
我凌照的道,什么时候轮到这帮手下败将来定义了?
“仙道盟的盟主是谁?”我问。
“是……是天剑山的,苍衍真人。”斐玉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
苍衍。
这个名字我记得。
百年前,他还是个天赋不错的后辈。我见他为人正直,还送过他一卷剑谱。
没想到,一百年不见,他倒是出息了。
“掌门,”斐玉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和担忧,“现在全天下都在追杀我们修罗门的人……我们……”
“怕什么。”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看着满目疮痍的山门,看着远处被血染红的天空。
“他们欠我们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天道不管,我来管。”
“这规矩,该重新立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一样,砸在斐天的心里。
他愣愣地看着我的背影。
他看到,随着我的话音落下,周围那些浓郁得化不开的戾气,开始慢慢地,朝着我汇聚。
它们不是在攻击我。
而是在……朝拜。
仿佛在迎接它们唯一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