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大人请安”一声娇弱的如蝉鸣般刺耳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妾室早早的便起来向自己的公公,相国大人请安,在刚准备进门时,妾室的侍女便拦在了我和贴身侍女环儿的面前,要让自己的主子先进去。
“给相国大人请安”我听罢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刚才还笑呵呵的宇文邕脸色变了变,一改刚才满脸笑意的表情。
“公主殿下昨日辛苦了,今后在府上公主一切自由,任何人不得阻挡,公主贵为帝女,请安这等事情不敢劳烦公主大驾。”宇文邕一字一句对着李烬鸾说道,旁边的环儿倒是攥进了拳头,在皇宫时,哪敢有人这样对公主殿下,所谓相国大人也不过是帝王家的一个奴才罢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多谢相国大人”说罢,李烬鸾便带了环儿走出了厅堂,身后传来的“你表现的不错,望你今后安守本分,早日为宇文家诞下麒麟儿,府中一切按照少夫人规格所制”宇文邕对府中众人下令道。从始至终宇文伯雄一句话未说,进府之后对李烬鸾也是一眼未看。
“这宇文家,怕是快要动手了吧”
......
三个月后,传来一阵大笑声,“我宇文家有后了!”随即府上的万千奴仆高呼
“恭贺主人,主人万福齐天。”
想来是那妾室有孕了,宇文家也有后了,三月来,宇文伯雄未曾踏进李烬鸾房中一步,倒也少了些许烦恼。
过了几天之后,侍女环儿满身是血的跑到房中对李烬鸾说“公主,宇文家要反了!”随即便没了呼吸,府里的侍卫冲了进来拖走了环儿,在出门时府中管家问道;“公主殿下有没有听到什么?”
不仅没有多少尊敬,更有几分不耐烦。
“没有”,之后就再没说话了
“只要公主殿下莫有不该有的举动,那自然还是宇文家的少主夫人”略带警告一番之后管家离去了。
“这世道真是要变了,这等下人也敢这样对我说话了”,李烬鸾凄笑几声,倒也未再说什么,躺在锦榻之上,彻夜难眠。
“李唐已灭,天下尽归宇文”
早上起来就听到外面在传这样的呼声,这宇文家四朝宰相,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八成都是宇文家的门生故吏,皇帝知道,天下人也知道,不过还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啊。
“我父亲呢?”此刻,李烬鸾倒也没再提父皇二字,对父皇的处境倒也能猜测出来,恐怕不仅是父皇已惨遭毒手,我那些在宫中的兄弟姐妹们恐怕也难逃一死。
李烬鸾去了厅堂,看到了在京官员正在宇文家门口排队,准备恭迎新皇登基,李烬鸾的到来让有些人感到了尴尬,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退却半步。
“皇帝陛下自裁在了太极殿,宇文家将以帝王之礼葬之,公主不必担心。”
宇文邕告诉了李烬鸾这个消息,李烬鸾是早有预料的,那位前朝皇帝大抵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不过倒也保留住了身为李唐皇室最后的尊严。
“什么时候轮到本宫?”
“公主殿下说笑了,只要公主殿下安心做好宇文家的少夫人,这天下人没有人对您会有任何不敬,未来仍为太子妃”
“父亲下葬时告诉本宫一声,本宫去送他最后一程。”李烬鸾没有回复宇文伯雄刚说的,只是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理当如此”
留着李烬鸾大抵还是有点用的,至少对于忠于李唐皇室的那些人,李烬鸾的存在还是能够让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要是等到宇文家彻底掌握了天下,那也将是李烬鸾的死期来临之日。
“甘心吗?”李烬鸾自问着,李唐王朝历经四百年,纵观历史,也是到了该灭亡的时候了,旧的王朝早已积重难返,新的王朝早已在酝酿之中了。
只是这旧日的余晖还能照耀几时?而李烬鸾的生命也开始了倒计时。
唐王朝末代皇帝李昭,谥号为“怀”,这宇文家倒是顾及脸面,给了末代皇帝一个体面,没有给一个“哀”“慜”等恶谥。
宇文家谋夺大位之后,迁都洛阳,改国号为晋,以“承天”为新朝纪年,寓意承接天命,而民间也不知何时流传起一首童谣
“晋水枯,宇文苏;晋火燃,换新天”
旧朝覆灭,新朝初立,少不了大肆封赏,而此前站队成为宇文家的羽翼,莫不为此时从龙之功。宇文家的门生故吏,占据朝堂多数,其他几个前朝旧族,仅有少数几个依然屹立不倒,其他家族或被排挤或被斩杀。晋朝朝堂为之一新,而朝堂之下的暗流也似乎是蛰伏起来,静静的在暗中积蓄力量,准备给这个新生王朝予以致命一击。
众位大臣为晋朝商议年号为天授元年,宇文扈为晋朝开国皇帝,新皇即为,当即大赦天下,对于在旧朝犯下罪行的罪囚们,宇文扈统统进行了赦免,这一赦免不知放出了多少罪恶之徒,也为这个王朝的短命埋下了伏笔。
3九五之孤
天授二年,太极殿内残留的硝烟和血腥气早已被浓郁的瑞龙脑香彻底覆盖。晋朝的开国皇帝宇文扈坐在御座之上,指尖缓缓划过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鎏金雕龙。登基大典的喧嚣已然散去,殿前众臣的山呼万岁犹在耳畔回荡,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压在他的肩头,这重量名为天下,却比想象中更加孤寂冰凉。
不过年余,那初登大宝、睥睨天下的狂喜便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留下的是布满暗礁的浅滩,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宇文扈发现自己开始畏惧各种声音——朝臣私下的低语、宫人匆忙的脚步声、甚至夜间更漏单调的滴答声,都像是潜藏着无形的利刃。这皇位是他机关算尽、踏着旧主骸骨夺来的,那么他人呢?是否也正用同样贪婪的目光,觊觎着这把椅子?
宇文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殿中众人,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太子宇文伯雄,他的嫡长子,正垂首立于文武百官的最前方。青年身姿挺拔如松,穿着崭新的东宫朝服,面容沉静,举止仪态无可挑剔,处理起刚刚交付的几件政务也显得游刃有余,甚至引来了几位老臣赞许的颔首。
曾几何时,这是他最大的骄傲与慰藉。太子像年轻时的自己,果决、聪敏、富有韬略,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是他宇文皇朝未来的希望。但此刻,宇文扈注视着儿子那与自己愈发相似的眉眼,心头涌起的却不是欣慰,而是像极了多年前自己站立于朝堂之下却肆无忌惮望向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太像了,那眼神深处偶尔闪过的精光,那听取奏报时微不可察的沉吟权衡,那与几位军中将领交谈时自然流露的、超越年龄的威严气度……无一不在提醒宇文扈:自己的太子,绝非池中之物。他拥有的一切——才干、声望、以及其母族(那位已被他架空并以莫须有罪名处死的前朝权臣)留下来仍在暗中支持的人——如今都成了这龙椅下的刺。
而让宇文扈刮目相看的是立在太子身侧的那个身影——前朝公主李烬鸾,他为了稳住心系前朝之人而强塞给儿子的太子妃。她总是低眉顺目,安静得如同一幅背景画,可每当宇文扈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一面映照着他篡逆行径的镜子。太子与太子妃,在他眼中逐渐粘连成一个代表着“过去”与“未来”的、庞大而模糊的威胁。他们合法且年轻,而宇文扈自己,虽已登临大宝,但为了积蓄力量一举成功,早已熬干了心血,天命将至,而他又能如何?更何况,万一……万一他们联合起来?这皇帝位谁人不想坐?谁又不想早坐上去?
一种几乎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自己便是以臣弑君、以岳父之位篡夺女婿江山的逆臣,这血的教训让他无法相信任何潜在的强者,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太子”宇文扈开口,刚才众臣在殿下议论纷纷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均低下头颅朝向天子,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沉凝。
宇文伯雄立刻出列,躬身:“儿臣在。”
“北疆防务,你与张、王,二位将军商议得如何了?”
皇帝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刻意点出了两位手握兵权的将领姓氏。
宇文伯雄心中微微一紧,感到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回奏道:“回父皇,张将军与王将军乃国之柱石,儿臣只是聆听二位将军对于胡骑扰边之策的见解,获益良多。具体布防调兵之事,儿臣深知干系重大,岂敢妄言,一切还需父皇圣裁,并经中书省议定。”
回答得体,滴水不漏。但宇文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给予任何肯定。那沉默的几息时间,压得太子几乎喘不过气。他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眼中的温度,比登基前又冷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莽撞的欢快脚步声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年仅十四岁的皇子宇文琰,抱着一只精美的金丝鸟笼,未经通传便小跑进了大殿,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
“父皇!父皇!您看!内侍省刚送来的红嘴相思雀,叫得可好听了!”
他献宝似的举起鸟笼,完全无视了肃立的朝臣和紧张的空气。
若是往日,宇文扈少不得要训斥他几句殿前失仪。但此刻,看着小儿子那全然不涉权谋、纯粹因玩物而欣喜的脸庞,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宇文琰的“无能”与“不晓事”,在此刻成了最好的慰藉。他没有威胁,他的世界里只有父亲的宠爱和新奇的玩具。毕竟他只有十几岁罢了,宇文扈篡夺皇位之时,密谋之下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皇帝紧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甚至带着几分溺爱道:“胡闹,朝会之地,岂是玩赏禽鸟之处?”话虽如此,他却招手让宇文琰近前,甚至亲手接过鸟笼打量了一番,“喜欢便好。昨日进贡的那对玉麒麟,也一并送到你宫里去罢。”
这般慈父姿态,与方才对待太子的冷淡审慎形成了鲜明对比。殿下群臣低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宇文伯雄垂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清晰地感受到那曾经只投向自己的、带着期许与严厉的父爱,如今已彻底偏移。
宇文琰得意地谢恩,叽叽喳喳地说着些孩童趣事。宇文扈含笑听着,目光却偶尔掠过静立如松的宇文伯雄,以及他身边那位幽灵般的前朝公主,而公主似乎干啥到了宇文扈的目光,本就低垂的目光又低了几分,只是那嘴角的弧度又高了几分,这宇文扈似乎是老糊涂了。
盛宴终散。臣子们躬身退去,太子亦行礼告辞,宇文伯雄的背影在巨大的宫门下显得格外孤直。皇帝没有立刻起身,独自一人留在渐渐暗下来的大殿中,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射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之上。
瑞龙脑的香气依旧浓郁,却再也压不住那从心底最深处弥漫上来的、彻骨的寒意。他赢了天下,却似乎输掉了一切可以温暖人心的东西。这座用阴谋和鲜血筑起的宫殿,辉煌无比,也寂静如墓。
宇文扈缓缓靠向龙椅,闭上眼。龙椅很硬,很冷,硌得人很不舒服。
这,便是孤家寡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