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人妻

贾人妻

主角:王立苏娘子郎君
作者:余生不相聚

贾**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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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时的长安城,朱雀大街把城郭劈成东西两半,东边的崇仁里是富商聚居处,

青砖灰瓦连绵成片,傍晚时分会飘出脂粉香与酒气;而西边的大宁里却像被遗忘的角落,

土墙歪歪斜斜,屋檐下挂着的不是灯笼,是晒得发硬的旧衣裳。余千县尉王立的落脚点,

就在大宁里深处一间租来的破屋。他来长安本是为了选调。

去年秋天带着仆从、骑着青骢马进城时,行囊里装着同僚凑的盘缠,

心里揣着对未来的盘算——凭他在余千县缉盗的功绩,怎么也该得个京畿附近的县丞职位。

可谁能料到,吏部审核时,竟查出他的考绩文书上漏了个县尉印鉴。

主司是个出了名的刻板老官,当即把卷宗打了回来,只丢下句“补全再议”。

这“再议”就议了半年。盘缠像沙漏里的沙,眼看着见了底。仆从先是抱怨粥里没了肉,

后来连粥都稀得能照见人影,终于在一个清晨卷走了最后两件还算体面的襕衫,

留下句“郎君保重”便没了踪影。那匹青骢马,被他牵到西市的马行,

换了三石糙米——卖马那天,马行老板用草绳拴着马往回走,青骢马回头看了他三次,

王立别过脸,不敢看它的眼睛。如今的王立,每日天不亮就得往城西的慈恩寺去。

寺里的知客僧认得他是“待选的王官人”,总会把香客供奉后剩下的斋饭匀给他些。

大多时候是两个麦饼,有时能遇上法会,能多揣个素馅包子。

他总等寺里的晨钟敲过第三遍才离开,那时香客渐多,

没人会注意一个揣着干粮、袖口磨出毛边的男人。这日傍晚,

王立揣着两个干硬的蒸饼往回走。春寒还没褪尽,风卷着沙尘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

他缩着脖子,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瘦得像根晾衣杆。

快到大宁里巷口时,身侧忽然多了个人影。他以为是碰瓷的乞丐,刚想加快脚步,

那人却先开了口。声音清润,像山涧里的泉水流过青石:“郎君这是往大宁里去?

”王立抬头的瞬间,愣住了。眼前的妇人穿一身月白色襦裙,裙摆扫过地面时,

竟没沾多少尘土。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支碧玉簪斜插着,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光。

她的眉眼很淡,像水墨画里用淡墨勾的,可眼神落在他身上时,

没有寻常人见了他这落魄模样的鄙夷,反倒带着点……悲悯?“正是。”王立慌忙拱手,

手指触到袖角的补丁,才想起自己连像样的揖都作不成,“娘子是?”“妾就住在附近。

”妇人微微一笑,嘴角边有个浅浅的梨涡,“看郎君似有心事,方才在慈恩寺外,

见你对着放生池站了许久。”王立这才想起,自己中午确实在池边发了呆。

池里的乌龟伸着脖子晒太阳,他却在想,若是当初在余千县不那么较真,

放过那个偷了官仓米的县丞亲戚,是不是文书上的印鉴就不会“恰好”漏掉?“说来惭愧。

”他苦笑一声,索性也不隐瞒,“选调的文书出了错,耽搁在此,如今……囊中羞涩罢了。

”妇人听完,轻轻“哦”了一声,没追问细节,只道:“妾姓苏,夫君早逝,

守着个小铺子过活。大宁里潮气重,郎君若不嫌弃,前面街角有个卖热茶的摊子,

妾请你喝碗暖暖身子。”茶摊老板支着个炭炉,粗瓷碗里的茶泛着褐色。

苏娘子付了两个铜板,把一碗推到他面前。王立捧着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

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这半年来,他见惯了白眼,听够了冷言,连慈恩寺的知客僧递饼时,

眼神里都带着施舍的意味,可这素昧平生的妇人,却像对待朋友般请他喝茶。

“苏娘子……”他刚想道谢,却被对方打断。“听郎君口音,像是江南人?

”苏娘子捧着自己那碗茶,小口啜饮着,“妾幼时随夫君去过润州,那里的春天,

该是满城柳絮了吧?”王立的心猛地一跳。他是润州人,家乡的运河边种满了柳树,

清明前后,白絮会飘得像雪。他多久没想起这些了?自从来了长安,

眼里只有文书、官印、空荡荡的钱袋,连梦里都是主司那张刻板的脸。两人就着一碗热茶,

竟聊了半个时辰。从润州的柳絮说到长安的沙尘,从慈恩寺的素面说到西市的胡饼。

王立发现苏娘子不仅识文断字,还懂些算术,说起市井买卖头头是道。

他渐渐忘了自己的窘迫,直到暮色漫过街角的酒旗,才惊觉该回去了。“这是妾的住处。

”快到破屋时,苏娘子指着巷口一间还算齐整的小院,“若郎君不嫌弃,明日卯时,

可来此处吃碗热粥。”王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

才想起自己连句“为何帮我”都没问。他摸了摸怀里的蒸饼,忽然觉得没那么饿了。

第二日清晨,王立在巷口徘徊了许久。他想,自己这副模样,怎好去叨扰人家?

可那碗热茶的暖意还在心里,脚像有自己的主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门前。门虚掩着,

推开门,看见苏娘子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灶上的蒸笼冒着白汽,飘出小米粥的香气。

“郎君来了?”她站起身,围裙上沾着点面粉,“粥马上好,还有两个鸡蛋,

是隔壁阿婆送的。”屋里比他那破屋亮堂十倍。靠窗摆着张方桌,铺着块蓝布桌布,

上面绣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墙角立着个半旧的柜橱,铜锁擦得锃亮。王立坐在桌边,

看着苏娘子端来粥碗——白瓷碗,不是他用的粗瓷,碗沿光溜溜的,没一道裂痕。

“实不相瞒,”苏娘子把剥好的鸡蛋放在他碗边,“妾见郎君虽困顿,却无颓唐气。

昨日见你路过旗亭时,虽盯着里面的酒旗看了许久,却没进去赊酒,便知不是寻常落魄人。

”王立的脸腾地红了。他确实想过找个酒肆赊壶酒,

醉了就不用想文书、想前程、想那匹回头看他的青骢马。

可终究没迈过那步——父亲临终前说过,读书人可以穷,不能贱。“苏娘子谬赞了。

”他低头喝粥,小米粥熬得稠稠的,里面还加了点红枣,甜丝丝的。“妾有个不情之请。

”苏娘子忽然开口,“妾住崇仁里,那边有处宅院,是先夫留下的。院子不大,

却比这里暖和。郎君若不嫌弃,不如搬过去住?也好省些房租。”王立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崇仁里?他去过一次,是陪余千县令给吏部侍郎送礼,那里的门槛都比他的破屋屋檐高。

“这……不妥吧?”他讷讷道,“男女授受不亲……”“郎君放心。”苏娘子笑了,

梨涡又显了出来,“宅院里有东西两厢,妾住东厢,郎君住西厢,中间隔着天井,

各走各的门。再说,妾白日要去旗亭照看生意,郎君尽可安心读书。”她顿了顿,

又道:“郎君选官的日子还早,总在这大宁里耗着也不是办法。崇仁里离吏部近,

补文书也方便些。”王立的心被说动了。他确实需要个像样的住处——上次去吏部补印鉴,

办事的小吏见他衣衫破旧,竟把他当成了替人跑腿的仆役,晾了他整整一个上午。

可他还是犹豫:“我如今身无分文,怕是连顿饭都……”“郎君说笑了。”苏娘子打断他,

“妾在崇仁里的旗亭有个小铺面,卖些干果蜜饯,一日能赚三百钱,足够两人度日。

等郎君得了官,再还我便是。”三日后,王立搬进了崇仁里的宅院。院门是两扇黑漆木门,

门环是黄铜的,摸上去冰凉光滑。推开时“吱呀”一声,像在打招呼。院子里有棵石榴树,

枝桠上刚冒出点嫩芽,绿油油的,像沾了露水。西厢收拾得极干净。床是新铺的稻草,

上面垫着褥子,虽不厚,却晒得有太阳味。靠墙摆着张书案,

案上甚至放着砚台和几锭墨——苏娘子说,是先夫留下的,他生前也爱写几笔。

苏娘子每日清晨都会来敲他的门,送来当天的吃食。有时是一碗粥两个小菜,

有时是几个胡饼配着酱菜。她总在卯时三刻准时出现,不多说闲话,放下食盒便往旗亭去。

傍晚回来时,会带些东西:有时是块布料,说是“西市打折买的,

郎君补补衣裳”;有时是几页纸,“吏部那边新出的选官章程,抄了一份”。

王立渐渐摸清了她的作息。旗亭的生意从辰时做到酉时,中午她会回来半个时辰,

说是“给花浇水”。其实院子里除了那棵石榴树,只有窗台上几盆半死不活的兰草。

王立知道,她是怕自己一个人闷得慌。他开始帮着做些事。打扫院子,

把石榴树下的土松一松;整理书案,把她带回的章程按日期排好。有次苏娘子回来,

看见自己东厢窗台上的兰草浇了水,愣了愣,随即轻声道:“多谢郎君。”“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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