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景幽苑,陆照雪抬手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烛火昏黄,楚思衡静静卧在榻上,眉头微蹙,却已是熟睡的模样。
她目光扫过床头,那只青瓷药碗干干净净,碗底只剩些许残留的药渣。
他已经乖乖喝完了药。
她放轻脚步走近,指尖拂过他微凉的额发,动作轻柔。
随即俯身,将他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确保没有风灌入。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从妆奁盒里取出药和棉巾。
走到烛火旁坐下,将药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烛光幽寂,四处安静,她的呼吸格外的清晰,格外的不平稳。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方才的场景。
楚淮瑜那道颀长的身影从她身边路过,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来。
那双曾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只剩疏离与淡漠。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她猛地闭上眼,不愿再想,伸手便吹灭了烛火。
殿内瞬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窗外透进一丝极淡的月光。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将自己埋进浓稠的黑暗里。
像是想借此隔绝所有的回忆与伤痛。
——
深夜,那道纠缠了她数年的可怕梦魇再度浮现,死死攥住她的心神。
梦里还是四年前,东宫偏殿。
她与彼时还是太子的楚思衡赤身躺在床上,被褥凌乱地散落在地。
容贵妃带着一众宫人,怒气冲冲地站在殿门口。
目光如淬了毒的冰棱,死死钉在他们身上。
“陛下!您快看!”
容贵妃扑到随后赶来的明武帝面前。
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抚着胸口,哭得梨花带雨,娇柔的嗓音里满是悲愤。
“太子是淮瑜的长兄,陆照雪更是皇上亲自选定、许给淮瑜的未婚妻!
他们二人竟做出这等罔顾人伦、败坏纲常之事,置皇家颜面于何地?置淮瑜于何地?
陛下,你今日一定要为淮瑜、为皇家讨一个公道啊!”
她吓得浑身冰凉,连忙抓过一旁的衣物想要遮掩。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皇上,娘娘,臣女冤枉!
我与太子殿下是清白的!我们……我们只是被人陷害……”
“清白?”容贵妃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脸上满是讥讽。
“你当本宫和这满殿宫人都是眼瞎不成?
孤男寡女赤身同床,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你与太子行此苟且之事,简直是玷污了东宫的清净!”
“臣女没有!”她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是有人设计陷害我们,还请皇上明察!”
容贵妃冷笑一声。
目光锐利如刀:“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妖女!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那你敢当着陛下和众人的面,将守宫砂露出来,以证清白吗?”
守宫砂……陆照雪的心猛地一沉。
咬牙道:“娘娘,我……我其实早已是淮瑜的人了。
正因如此,才断无可能与太子殿下有染,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设计,想要离间我们!”
“你这妖女,休要口无遮拦!”容贵妃厉声呵斥,语气愈发凌厉。
“淮瑜素来恪守礼法,你竟敢如此污蔑于他!”
“我没有撒谎!”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我说的都是实情,还请皇上相信臣女!”
“好,好得很!”明武帝脸色铁青,显然已是怒火中烧。
“既然你这般说,那就立刻让人将淮瑜唤来,当面对质!若有半句虚言,朕定不轻饶你!”
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角落,浑身瑟瑟发抖,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辩解苍白无力,唯一的希望,便是淮瑜。
她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望着殿门外的方向。
心中所有的希冀都化作一道光,寄托在楚淮瑜的身上。
她盼着他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殿门再次被推开,楚淮瑜身着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
他面色平静,眼神淡漠,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明武帝沉声道:“淮瑜,你来说,陆照雪所言,是否属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楚淮瑜身上。
然而,楚淮瑜只是缓缓躬身。
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回父皇,儿臣多年来一直谨遵父皇与师傅的教导,恪守纲常,从不敢逾矩半分。
男女授受不亲,儿臣与陆姑娘虽有婚约,却始终保持距离,绝无半分越界之举。
陆姑娘所言纯属子虚乌有。”
寥寥几句,轻描淡写。
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将她最后的希望彻底击碎。
他不仅没有为她辩解,反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亲手将她与楚思衡推入了无底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