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

那不仅仅是光线的缺失，而是一种粘稠的、具有压迫感的实质，裹挟着那股甜腻腥锈的气味，劈头盖脸地压来。脚下的触感变了，不再是柔软的地毯或冰冷的金属，而是某种粗糙、略带潮湿的石质地面。

凌夕停下脚步，适应着绝对的黑暗。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被迫放大。耳边是江晏几乎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就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更远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爬行，又像是……许多细小的齿轮在缓慢转动。

她将缠在口鼻的布条又紧了紧，试图过滤掉那无孔不入的甜腻。效果有限。

“姐姐，”江晏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气音，像毒蛇吐信，“怕黑吗？”

凌夕没回答，只是从裙子的另一个口袋——这身看似华丽的裙子居然有几个实用的暗袋——摸出了一样东西。是之前那个瓷娃娃衣服上的金属搭扣，不大，边缘还算锋利。

她蹲下身，用那金属搭扣在脚下的石面上用力划了一道。

刺耳的刮擦声。

一道微弱的火星迸射出来，短暂地照亮了极小范围——足够她看清脚下是粗糙的天然岩壁，而非人工修葺。也足够她瞥见江晏那双在瞬间亮得惊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火星熄灭，黑暗重临。

但就在那一瞬间的光亮里，凌夕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岩壁上似乎有一个极不自然的凸起。

她站起身，凭着记忆和方向感，朝着那个凸起摸索过去。指尖触到冰冷粗糙的岩石，然后，碰到了一个冰凉、带有金属质感的东西。

像是一个拉杆。

【弹幕：**！有东西！】【弹幕：刚才那一下火星吓死我了！】【弹幕：夕夕好冷静，还知道做标记！】【弹幕：晏崽的眼神……我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怎么回事？】

直播屏幕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悬浮在侧前方的黑暗中，幽幽的光映着两人模糊的轮廓，弹幕疯狂刷新，提供着微弱的、诡异的光源。

凌夕没有立刻拉动拉杆。她仔细摸索着拉杆周围的岩壁，指尖触到一些深深的刻痕。她凑近那些弹幕提供的微光，辨认着。

刻痕很旧，边缘模糊，组成了几行小字：

【选择你的代价：】【一、献祭一件属于你的珍贵之物。】【二、献祭一段你真实的记忆。】【三、献祭一小时，成为它们的一员。】

字迹下方，有三个凹陷的、仅容指尖按入的小孔。

“代价……”江晏也看到了那些字，他轻笑，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凌夕的目光扫过三个选项。珍贵之物？她进入这个世界时身无长物。记忆？风险不可控。成为它们的一员？指向不明，危险度最高。

她沉默着，大脑飞速权衡。

然后，她做出了选择。她将指尖按向第一个凹孔。

【弹幕：选一？她有什么珍贵东西？】【弹幕：会不会是那个娃娃的零件？】【弹幕：赌一把！】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按实的瞬间，旁边突然伸过来另一只冰冷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强硬地带着她的手指，偏移了方向，按向了第三个凹孔——

献祭一小时，成为它们的一员。

“江晏！”凌夕声音骤冷，试图抽手，但他的力量大得惊人，五指如铁钳般扣紧她。

“姐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疯狂而兴奋的战栗，贴得极近，“我相信你的判断。但第三个选项……更**，不是吗？我想看看，‘它们’是什么。”

他几乎是强行握着她的手，将那个选项按了下去。

凹孔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锁扣咬合。

【选择确认。】【献祭：一小时。】【状态附加：临时同化（01:00:00）】

冰冷的电子音同时响在两人脑海。

下一秒，根本不给凌夕反应或斥责的时间，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一道暗门滑开，惨白的光线猛地倾泻下来，刺得人眼睛发疼。

同时，那根拉杆自动缓缓复位。

门后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间。

穹顶高耸，悬挂着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机械吊臂。空气里那股甜腻和铁锈味浓烈到了极致，几乎凝成实质。更浓重的，是一种……皮革的味道。成千上万张皮革堆积散发出的味道。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眼前的景象。

巨大的空间被划分成无数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都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

它们有着人类的轮廓，穿着各式各样或华丽或普通的衣物，但**在外的皮肤——脸、手、脖颈——全部呈现出一种光滑、僵硬、过度完美的质感，像是打多了蜡的高档皮革。它们的眼睛是清一色的玻璃珠，空洞无神，反射着顶棚惨白的光。

它们一动不动，如同工厂流水线上等待检验的成品。

这就是“人皮美人工厂”？

【弹幕：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地方！】【弹幕：人偶？全是人偶？！】【弹幕：密集恐惧症犯了！】【弹幕：所以献祭一小时是变成这样？幸好只一小时！】

凌夕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种极端非人、将人物化的场景触动了她的理性分析模块，得出的结论是高效、冰冷、令人不适的“生产”模式。

江晏却发出了一声近乎赞叹的吸气声，他松开了凌夕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痴迷地扫过那些静止的“美人”。“完美……真是完美的收藏品。”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狂热。

凌夕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观察整个空间布局。远处似乎有控制台，更远处还有通向更深处的通道。他们的目标是找出“完美之作”或者存活72小时。这里绝不可能是终点。

“只有一小时。”凌夕冷声提醒，打断江晏的沉迷，“找路。”

她的声音不高，但在极度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离她最近的一个穿着维多利亚式长裙的“美人”，那颗玻璃珠做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生涩的滞涩感，转动了一下。

空洞的瞳孔，精准地“盯”住了凌夕。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被触发，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细微的机械转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整个工厂里，所有静止的“美人”，成千上万颗玻璃眼珠，同时机械地转动起来。

全部聚焦到了刚刚闯入的两人身上。

寂静被打破。

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抽气的嘶嘶声，从那些完美却僵硬的皮革喉咙里发出，汇聚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它们……“活”了。

或者说，检测到了未经许可的“异物”。

最近的那个维多利亚人偶，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露出一个标准化、却无比诡异的“微笑”。

它抬起了僵硬的、由皮革和内部机械构成的手臂，直直地指向凌夕和江晏。

嘶嘶声陡然变得尖锐！

下一刻，所有“美人”同时迈开了脚步。

动作起初缓慢而僵硬，如同生锈的机器开始预热，但迅速变得协调、快速起来。它们的目标明确，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沉默而精准地向两人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