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堂的义诊棚支在城南荒坡,春日风裹着尘土卷过,棚前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昭昭垂眸坐在药案前,指尖在药匣间翻飞如蝶,碾药的铜臼发出细碎的声响。远处逃荒的人群中,孩童的哭嚎声、老人的咳喘声与妇人低泣声交织,仿佛一片被战乱撕碎的残图。
忽闻一声悲呛:“请公主救救景朝遗孤!”昭昭药杵顿住,药粉溅出些许。抬眼望去,一白发老者率十余流民跪地,为首之人正是岭南王密报中提及的“旧卫暗记”持有者赵元敬。他怀中孩童衣襟缀着景宫残纹,那纹样如一道裂帛,刺入昭昭眼底。
昭昭袖中银针悄然捻动,面上却静如止水:“这里只有治咳喘的医女,没有公主。”她语调如药杵敲臼,稳而冷。流民哭声更烈,孩童咳喘声撕肺般传来。赵元敬忽高举一物——半块玉玺残片,其上“景”字斑驳:“公主血脉可启地宫药库,救万千遗孤!”
昭昭眸色骤沉,瞥见流民群中一双孩童的眼睛——那目光如她幼时被困地宫时的绝望。她忽掀药帘,将一袋药囊掷向赵元敬:“此方三服可缓咳,若再求虚名,药与命皆断。”
赵元敬颤手接药,却仍高呼:“公主不认血脉,遗孤岂能存活?”流民群中忽有孩童挣出,泥脸哭问:“姐姐是公主吗?娘说公主会让我们吃饱……”昭昭望向那孩童,药杵在掌心攥得发青。
孩童扑至案前,昭昭俯身,指尖触到对方脸上泥垢下那道烫伤痕——疤痕蜿蜒如蛇,与她腕间地宫火烙的旧疤竟有三分相似!她眸色骤颤,药杵“啪”地落地。忆起霍霆雪夜所言:“景宫火烬中,你腕疤是地宫钥匙的烙印。”
“不是公主。”她声如裂帛,将药囊系于孩童颈间,动作却极轻柔,“是让你永不挨饿的郎中。”指尖拂过疤痕时,她似触到景宫地牢中那些濒死的遗孤,也触到霍霆那句“你的责任,我陪你担”。
暗处,岭南王探子疾书此景,墨笔将“医女拒认公主”字样渗入纸页。却未觉檐角玄鹰司的暗哨已锁住他的方位——那鹰爪纹,与霍霆披风内衬的绣纹一模一样。
玄鹰司侍卫如鬼魅掠出,擒住探子时,其袖中密信飘落,昭昭瞥见信末赫然写着“速禀岭南王:景朝遗脉已聚,待时机起事”。她冷笑,袖中银针悄然抵住探子后颈:“岭南粮道被截,营中咳喘蔓延——若传回‘医女拒救遗孤’之言,恐粮道‘意外’复通之时,你的头颅也会‘意外’落地。”
探子瘫如烂泥,哭喊“岭南王饶命”。昭昭却望向天际盘旋的玄鹰,忽觉这慈安堂的义诊棚,原是霍霆布下的第一枚诱饵。她掌心抚过孩童药囊,内藏的药方实为缓兵之计:岭南王的屯兵之危,或许将在这“永不挨饿”的承诺中,裂出新的生路。
夜归听雪堂时,霍霆正抚鹰司密报,见昭昭归来,忽掷一纸于案:“岭南王密信——‘义诊拒认公主,疑与前朝药库无关’。你的‘医女’之名,已成了他的绊脚石。”烛火下,他眸中映着昭昭腕间疤痕,似在思索更深棋局。
昭昭垂眸,药匣中的银针在火光下闪如星芒。她终于明白,这局棋中,她既是饵,亦是刃。而霍霆赠她的药匣,原是劈开岭南王阴谋的第一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