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奉天，风里带了凉意。苏晚应沈子瑜之邀，去他新开的书局帮忙整理旧书——书局收了一批江南运来的古籍，她熟稔这些，正好能搭把手
书局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门口挂着“沈记书坊”的木牌，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桂花，闻着有江南的甜香，苏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穿旗袍的女子站在书架前，正指尖轻点着书脊，姿态优雅
那女子闻声回头，眉眼明艳，像开在秋日里的红枫，她看到苏晚时，眼睛亮了亮，露出个极好看的笑：“你就是苏晚？”
“我是”苏晚有些疑惑，“请问你是？”
“我叫林曼卿，子瑜的朋友”林曼卿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子瑜总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最温柔的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的语气自然亲昵，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倒让苏晚的拘谨消散了些“林**过奖了”
“叫我曼卿就好”林曼卿拉着她的手走到书架旁，“我也是江南人，在北平念的书，刚到奉天不久，子瑜说你懂古籍，正好帮我看看这本《玉茗堂词》，是不是真迹？”
她的指尖纤细，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和苏晚素净的指尖碰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苏晚接过书，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认真地辨认起来
林曼卿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目光专注，带着点探究，却不令人反感。“你看书的样子真好看”她突然说，“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苏晚的脸颊微红：“曼卿你才好看，这身旗袍很衬你”
“这是我自己做的”林曼卿笑了，“我喜欢裁衣，也喜欢弹琴作画，子瑜说你也喜欢弹琴？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切磋”
两人聊得投缘，从古籍说到旗袍，从弹琴说到江南的吃食，连沈子瑜走进来都没察觉
“看来你们很投缘”沈子瑜笑着放下手里的茶，“我还怕你们会生疏”
“怎么会？”林曼卿接过茶杯，自然地递给苏晚一杯，“晚晚和我很像，都喜欢那些旧东西”
苏晚接过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林曼卿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心里藏着的、对精致生活的向往。她明媚、坦荡，像秋日的阳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那天下午，林曼卿约苏晚改日去她的住处——一处带院子的小洋楼，说要给她看自己收藏的古琴。苏晚欣然应下
回去的路上，苏晚跟陆承渊提起林曼卿，语气里带着雀跃：“她人很好，又会裁衣又懂古琴，我们很聊得来”
陆承渊正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闻言“嗯”了一声：“你喜欢就好”只是指尖触到她脸颊时，总觉得她提起林曼卿的样子，和提起沈子瑜时不同——那是一种全然的放松和欣赏，像找到了同类
几日后，苏晚去了林曼卿的洋楼。院子里种着月季，开得正盛。林曼卿穿着烟灰色的旗袍，正坐在廊下煮茶，见她来，立刻拉她坐下
“尝尝这个，龙井新茶，我托人从江南带来的”
茶香清冽，苏晚抿了一口，想起了苏家老宅的茶圃，林曼卿看着她的神情，轻声说：“我知道你的事，子瑜跟我说了。你很不容易”
苏晚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
“但你比我想象中坚韧”林曼卿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换作是我，未必能像你这样，把日子过得这么安稳”
她的眼神真诚，没有同情，只有理解，苏晚的心突然一软，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和艰难，竟有了想倾诉的冲动
那天她们聊了很久，从江南的旧事说到在奉天的生活，林曼卿给她看自己裁的旗袍，每一件都雅致又合身；苏晚给她弹了半首《槐里》，林曼卿听得认真，说：“这曲子里有暖意，像有人在身边陪着”
离开时，林曼卿送了苏晚一件旗袍——月白色的杭绸，领口绣着细小的梅花，正是苏晚喜欢的样式“我看你穿月白好看，就照着你的尺寸做了一件”
“这太贵重了……”
“朋友之间，送件衣服算什么？”林曼卿笑着帮她理了理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颈侧，带着微凉的触感，“下次穿着它来，我给你拍照”
苏晚抱着旗袍，心里暖融融的。她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有个同性朋友，能分享心事，能一起做喜欢的事，这种默契让她觉得安稳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和林曼卿往来频繁。有时是林曼卿来老宅，看苏晚侍弄菜地，笑着说“你把北方的院子种出了江南的样子”；有时是苏晚去洋楼，看林曼卿裁衣，听她讲北平的趣事
陆承渊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在苏晚回来晚了时，会让厨房留着热汤；在她试穿林曼卿送的旗袍时，会认真地夸一句“好看”
直到那天，他去洋楼接苏晚，远远看到林曼卿站在廊下，正帮苏晚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夕阳落在她们身上，林曼卿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苏晚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缱绻的温柔
而苏晚低着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没有躲闪
陆承渊的脚步顿住了，他不是迟钝的人，林曼卿看苏晚的眼神，早已超出了“朋友”的范畴——那是带着占有欲的欣赏，是藏在温柔里的执念
他突然想起沈子瑜看苏晚的眼神，却觉得林曼卿的目光更让他心惊，沈子瑜的喜欢带着克制和距离，而林曼卿的靠近，温柔又强势，像温水煮青蛙，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溺
“承渊”苏晚看到他，笑着朝他挥手，眼里的光亮得像星子
林曼卿也转过身，笑容依旧明艳：“陆先生来了，晚晚正说要留我吃晚饭呢”
“不了，家里已经备好了”陆承渊走上前，很自然地揽住苏晚的腰，目光落在林曼卿身上，带着礼貌的疏离，“多谢林**照顾晚晚”
“我和晚晚投缘，谈不上照顾”林曼卿的目光在他揽着苏晚的手上顿了顿，随即笑道，“那我们改日再约。晚晚，记得把上次说的曲子练熟”
“好”苏晚点头
回去的车上，苏晚还在说林曼卿的好：“她教我怎么给旗袍收腰，还说要带我去看奉天新开的画展”
陆承渊“嗯”了一声，看着她毫无防备的侧脸，心里的滞涩越来越重。他该告诉她吗？告诉她林曼卿的心思，让她保持距离？可这样一来，会不会让她觉得难堪，觉得自己曲解了朋友的好意？
“晚晚，”他斟酌着开口，“林曼卿……对你很好”
“是啊，她人真的很好”
“你有没有觉得……”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换了个说法，“她看你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苏晚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她看我的时候，就像姐姐看妹妹，很亲切”
她太单纯，或者说，她从未想过同性之间会有这样的情愫，所以完全没察觉林曼卿眼神里的异样
陆承渊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能凭自己的猜测就破坏她刚拥有的友谊
只是他不知道，有些温柔的陷阱，一旦踏入，就很难抽身
林曼卿站在洋楼的窗前，看着陆承渊的车消失在巷口，手里捏着一支刚摘的月季，花瓣被掐得变了形
她喜欢苏晚，从沈子瑜第一次提起那个“在槐树下捡槐花的姑娘”时，她就动了心。见到苏晚本人后，那点心动变成了汹涌的执念——她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的坚韧，喜欢她眼里的干净，甚至喜欢她对陆承渊的依赖
她知道陆承渊的存在，也知道他们即将成亲。可那又怎样？
感情里本就没有先来后到，她有信心，能用温柔和默契，一点点走进苏晚心里，让她明白——比起陆承渊的保护，她的懂得，或许更能让她自在
她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子瑜，帮我查一下陆承渊最近的行程……对，越详细越好”
挂了电话，她走到镜前，看着镜中明艳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苏晚，你是我认定的人，谁也抢不走
而老宅里，苏晚正把林曼卿送的旗袍挂在衣柜里，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回头对陆承渊说：“好看吗？曼卿说，等我们成亲那天，她再给我做件红色的”
陆承渊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好看”只是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一点点漫了上来
他知道，林曼卿的出现，或许比沈子瑜更危险。她用温柔做铠甲，用默契做武器，正一点点靠近苏晚，而他的小姑娘，还毫无察觉地，朝着那片看似温暖的陷阱，伸出了手
秋风卷起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像一场无声的预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