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庆功宴大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晃得苏晚眼睛生疼。

她端着一杯香槟，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像个误入的局外人。

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是顾衍。

她的顾衍。

不，现在是著名青年导演，顾衍。

他今天穿着一身高定西装，身姿挺拔，眉眼间的意气风发，是苏晚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八年，她看惯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画分镜，看惯了他为了拉投资喝到胃出血被她背去医院，也看惯了他一次次失败后颓唐地抱着她汲取力量。

如今，他成功了。

凭借一部名为《痴梦》的文艺片，一举拿下国内电影节最高奖项，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

而她这个陪他走过所有籍籍无名岁月的人，却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顾导，真是年少有为啊！”

“这部《痴梦》的镜头语言太绝了，尤其是女主角最后在雪地里跳舞那一段，简直是神来之笔！”

恭维声不绝于耳。

顾衍从容地应酬着，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始终没有朝她这边瞥过一眼。

苏晚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香槟色鱼尾裙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走到顾衍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是林薇薇。

《痴梦》的女主角，新晋影后，也是顾衍口中“最有灵气的缪斯”。

“阿衍，”林薇薇的声音娇俏又亲昵，“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成就了我。”

顾衍低头看她，眼神是苏晚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是我们互相成就。”

他举起酒杯，和林薇薇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苏晚的心上。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顾导和薇薇真是郎才女貌！”

“是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导，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顾衍没有否认，只是笑着，那笑容默认了一切。

苏晚再也看不下去。

她放下酒杯，转身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可刚走两步，手腕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是顾衍的助理，小陈。

“苏晚姐，顾导让你过去一下。”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是不是要跟她解释什么？

她被小陈带到顾衍面前。

林薇薇依然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看到苏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顾衍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不耐。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是她跑遍了半个城才淘到的他最喜欢的牌子。现在，他穿着上万块的高定西装，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麻烦。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从苏晚头顶浇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件普通的白色连衣裙，是她衣柜里最体面的一件。为了参加他的庆功宴，她还特意去化了妆。

可在这满是华服美钻的宴会厅里，确实显得寒酸又可笑。

尤其是在光彩照人的林薇薇旁边，更像是白天鹅身边的丑小鸭。

苏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八年，她省吃俭用，把所有钱都拿来支持他的电影梦。他抽的烟，喝的酒，用的画材，哪一样不是她一分一分攒出来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了。

“阿衍，别这么说嘛，”林薇薇娇笑着打圆场，却更像是在火上浇油，“苏**这样挺好的，朴素也是一种美。”

她说着，状似无意地晃了晃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镯。

苏晚认得那只手镯。

上个月，顾衍说电影后期**资金紧张，从她这里拿走了最后五万块钱。

那是她准备用来给自己母亲做手术的救命钱。

原来，都用在了这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凉席卷了苏晚。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然觉得一切都像一场笑话。

顾衍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递给苏晚。

“这个，给你。”

苏晚没有接。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周围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顾衍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他强硬地把盒子塞进苏晚手里。

“大家都在看，别闹脾气。”

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苏晚的手指冰凉，被那丝绒盒子硌得生疼。

她缓缓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条项链，设计精美，钻石闪耀。

和林薇薇手腕上的手镯，是同一个系列。

哈。

原来是这样。

买一赠一的赠品吗？还是给她的遣散费？

“喜欢吗？”顾衍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似乎觉得这样已经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林薇薇在一旁笑道：“阿衍亲自为你挑的呢，苏**，你可真有福气。”

福气？

苏晚只想笑。

她拿起那条项链，冰冷的触感刺痛了她的皮肤。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手一扬。

项链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不远处的香槟塔里。

“扑通”一声，溅起几朵小小的水花。

全场死寂。

顾衍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苏晚！”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发什么疯！”

苏晚看着他暴怒的眼睛，心中最后一点余温也彻底熄灭了。

她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衍，”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大厅里，“我们分手吧。”

说完，她看也不看他铁青的脸色，转身就走。

这一次，没有人再拦她。

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走出酒店大门，外面的冷风一吹，苏晚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八年。

她最好的八年。

就像他电影的名字一样。

终究，痴梦一场。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顾衍。

她毫不犹豫地挂断。

手机又响，她又挂断。

如此反复几次，手机终于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我在我们家楼下等你，回来，我们谈谈。】

我们家？

苏晚看着这三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那个所谓的家，房租是她付的，水电是她交的，连桌上的饭菜都是她做的。

他凭什么，还用“我们”这个词。

她没有回复，直接将他的号码拉黑，然后走进路边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她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凌晨的便利店空无一人。

苏晚要了一碗关东煮，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口小口地吃着。

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冰冷的心。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顾衍的时候。

他还是个穷学生，在学校的露天电影节上放他自己拍的短片，台下空无一人，只有她看到了最后。

电影结束，他落寞地收拾东西，她走过去，对他说：“你拍得很好，以后一定会成为大导演的。”

那天的月光下，少年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光。

从那以后，她成了他唯一的观众，也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她打三份工，供他考研，支持他拍片。

朋友都说她疯了，为了一个看不到未来的男人，赌上自己的全部青春。

可她不信。

她信他眼里的光，信他对电影的痴狂，也信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誓言。

他说，等他成功了，要给她办一场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他说，他的每一部电影，女主角的名字，都要叫“晚晚”。

他说，他会爱她一辈子。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他的成名作里，女主角叫“薇薇”。

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个女人。

而他给她的，只有一条带着羞辱意味的项链，和一句“别闹脾气”。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闻推送。

【新晋影后林薇薇与导演顾衍恋情曝光，庆功宴后同回爱巢！】

配图是顾衍和林薇薇在酒店门口拥吻的照片。

背景里，一个狼狈的背影，是刚刚转身离开的她。

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原来，他连一个解释都懒得给她。

原来，他早就迫不及待地，要和她划清界限。

她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不知坐了多久，便利店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苏晚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苏晚警惕地抬起头。

男人长得很英俊，眉眼深邃，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疲惫。

“苏晚**？”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是？”苏晚不认识他。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女孩。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女孩，她认识。

是她的妹妹，苏晴。

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你认识她？”男人紧紧地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她是我妹妹。”苏晚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她的照片？”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句。

“三年前，海城大桥，那场车祸，你也在场，对吗？”

苏晚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那天，她开着车，载着妹妹去机场。

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而妹妹，永远地离开了她。

这件事，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男人，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