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周年纪念日那天,纪淮收到两份惊喜。
一份是妻子林棠发来的怀孕报告单。
另一份,是酒店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林棠的正牌上司,半年前就该调去海外分部的男人,正把手伸进她的衬衫里。
纪淮慢条斯理擦着手术刀。
“恭喜啊赵总监,总部刚收到你挪用公款的证据。”
“至于林棠?”他看着流产同意书轻笑,“签字吧,或者我帮你回忆下……当年你是怎么‘意外’害死我妈的?”
当林棠在手术台惨叫时,纪淮正品着红酒听电话:“赵总监跳楼了?真遗憾。”
他晃着酒杯,窗外的警笛声成了最美妙的背景乐。
“咔嗒。”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轻微声响,在过分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纪淮放下手里的医学期刊,抬头看向玄关。暖黄的廊灯勾勒出林棠的身影,她正弯腰换鞋,略长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小半边脸。
“回来了?”纪淮的声音不高,没什么情绪起伏,是多年夫妻间最普通的那句招呼。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九点四十。“比昨天晚。”
林棠换上拖鞋,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她没看他,低头把换下的高跟鞋塞进鞋柜深处。“嗯,临时加了会儿班,处理完手头那个项目报告,明早赵总催着要。”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径直走向厨房,“你吃了?”
“吃了。”纪淮的目光重新落回期刊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上,指尖无意识地捻过光洁的纸页。厨房里传来冰箱门开启的声音,然后是倒水的动静。他看着她端着水杯走出来,脸色在客厅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浅淡的乌青。
“那个项目,”纪淮的视线没离开期刊,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不是早该结了吗?我记得你说过,赵哲文下个月就要去新加坡常驻了,怎么还这么赶?”他特意加重了“赵哲文”三个字,平淡无奇。
林棠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发白。她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双腿并拢,背脊挺得有点僵硬。“谁知道呢,”她啜了口水,眼神飘忽了一下,落在对面空白的电视墙上,“总部那边流程卡住了吧,又或者是赵总……想把手头的事都处理干净再走。”她顿了顿,飞快地补充,“新接手的人还没完全熟悉,有些担子暂时还压他肩上。”
“哦。”纪淮应了一声,没再追问。空气又沉静下来,只有他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七年的婚姻,足够磨掉最初的热烈,沉淀出如今这副看似温吞的模样。日子像一杯不断掺入凉水的茶,滋味越来越淡。纪淮是市中心综合医院的外科医生,林棠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外贸公司做营销副经理。外人眼中,他们是体面、般配的一对儿。有房有车,工作稳定,收入可观。生活按部就班,没什么大的波澜,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惊喜。感情?更像是衣柜里一件穿了很久的旧毛衣,不扎人,也谈不上多暖和。
林棠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朝纪淮这边侧了侧身,语气带上些刻意的轻松:“对了,下周三晚上空出来吧?我们部门聚餐,算是……给赵总践行。你也一起去?”
纪淮终于从期刊上抬起眼,看向她。她的眼睛努力弯着,试图营造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显得有些仓促。他甚至能捕捉到她睫毛细微的颤动。
“践行?”纪淮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你们部门的局,我去方便?”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而且,赵哲文走不走得了,还不一定呢。你们总部审计的风声,最近吹得可有点紧。”
林棠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中。她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你……听谁说的?”声音干涩。
“工作圈子就那么大,有点风吹草动,总能刮进耳朵里。”纪淮合上那本厚重的期刊,随意地放在一边,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他要是真出点问题,你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副手,日子能好过?”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进林棠最敏感的区域。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尖锐:“纪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纪淮的目光从她绷紧的脸上滑开,落在她随意搁在沙发扶手上的黑色通勤包上。包口敞开着一点,露出一个浅棕色的牛皮纸文件袋的一角。那颜色和材质,不属于他们家里的任何常用文件。
“关心你而已。”他语气平淡无波,“怕你被人拖下水。”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不早了,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他目光最后扫过那个牛皮纸袋,转身走向卧室,脚步沉稳。
林棠独自坐在客厅的灯光里,胸口起伏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刚才那瞬间涌起的恐慌和愤怒,像退潮一样褪去,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心虚和疲惫。她伸手拿过自己的包,手指有些发颤地,把那个露出的牛皮纸文件袋往更深处塞了塞,确认它被完全遮住。她端起茶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的烦躁。客厅顶灯的光线白得刺眼,照得她有些眩晕。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里面寂静无声。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